“王爷难不成以为,战争就这样结束了?”
叶清宁浅笑着看着田氏兄弟俩,眼帘却低垂着,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田宗神情僵硬了一瞬,挥手遣退厅中跪着的斥候,然后坐回原位,看着叶清宁说道:“眼下并无外人,贤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叶清宁屈身行了一礼,道:“我理解王爷得胜的喜悦,但眼下还远没有到可以庆功的时候,要知道在‘龙喉’之外,还有七万北燕铁骑,而且……”
叶清宁抬起眼帘,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而且这七万北燕铁骑中,有一支铁浮屠!”
“铁浮屠?”田宗皱了皱眉,问道,“那是什么?”
叶清宁看了田孟一眼,后者脸色有些凝重,说道:“铁浮屠啊,骑兵的皇帝!”
“不错,看来师兄并没有把天机阁上学的那些东西全部还给师父。”叶清宁笑了笑,道,“想必王爷也知道,自从八百年前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之后,骑兵便凭借其强大的冲击力和机动性一跃成为战场上的皇帝。”
“嗯,本王其实早就有意组建一支属于齐鲁自己的骑兵,但奈何齐鲁之地毗邻大海,并无旷阔的草原,所以养不出像样的骏马。”田宗语气中有些无奈,“所以到现在为止,整个齐鲁也就只有本王的一千禁卫军还算得上是骑兵。”
叶清宁闻言一笑,一双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却并不说话。
田孟眼尖,接着他的话干笑道:“乞丐穿了龙袍也不像皇帝,也不是所有骑着马上阵的都叫骑兵,王兄的禁卫军虽然是花了大价钱操办来的,但无论是从马匹装备还是士卒素质上来说,都还达不到骑兵的标准。”
“整个大俞,除却宁王麾下的骁锋骑以外,就只有蜀王的山鬼幽骑军能够真正配得上骑兵二字。”叶清宁拢着袖子,道,“不过就算是蜀王的山鬼幽骑军,如果正面对上北燕的铁浮屠,也唯有完败!”
“说来说去,到底什么是铁浮屠?”先是让叶清宁破了一瓢冷水,现在又被自家弟弟揭了短,田宗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已经被冲散得差不多了,有些不耐地问了一句。
叶清宁察言观色,见他如此也不再卖关子,解释道:“北燕的汗血宝马是天下公认的马中之王,乌思国的冶金之术是天下公认的神乎其技,所谓的铁浮屠,就是由北燕最纯种的汗血马加上乌思国手艺最精湛的工匠打造出的重型铠甲所组合成的一支重骑兵,这种骑兵论机动性比之普通骑兵要弱上一些,但论起冲击力,足以碾压世上任何一支骑兵!”
“所以铁浮屠,是当之无愧的骑兵的皇帝!”叶清宁顿了顿,凝视着齐王田宗,道,“所以现在,王爷还觉得可以高枕无忧吗?”
田宗摇摇头,道:“不是本王不相信你,只是如果北燕真的有这样一支无敌于世的骑兵,为何这数百年来都不曾见他们用过?”
“他们用过的,只是王爷不知道罢了。”叶清宁又看了田孟一眼,后者挑挑眉,笑道:“你小子又在考我了,不过这段我刚好记得!”
“两百年前,太祖皇帝统一中原之后,曾许天下修整三年,三年之后,太祖皇帝亲率三十万大军北上,欲开疆拓土收了北燕。三十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直到攻到北燕王城脚下,遇上了当时北燕大君倾尽所有组建的十万铁浮屠,被其一举击溃,铩羽而归。”田孟正色道,“此事因为涉及到皇家颜面,故而史书上只是一笔带过,只有天机阁的古卷上详细记载了事情的经过。”
“嗯,铁浮屠对士卒要求极为严苛,两百年前北燕能凑齐十万人,想必是亡国灭种之危激发了他们的血性,之后两百多年也未见北燕重建铁浮屠,不料如今这场大雪倒是又一次把燕人骨子里的血性激发出来了,铁浮屠再次现世,对咱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叶清宁说道。
“难道大俞就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军队?”田宗还是有些不甘心。
叶清宁摇摇头,语气中颇有些感慨:“大俞的水土,很难养育出能够驾驭铁浮屠的骑兵,自然也无法与铁浮屠抗衡……宁王的骁锋骑兴许有一战之力,但也仅此而已。”
“眼下北燕只需要利用铁浮屠强行冲开‘龙喉’,便能直逼赤叶城,届时七万大军围于城下,赤叶城危矣!”田孟皱着眉头,把目光放在叶清宁身上,一脸期许。
田宗虽然还有些懵,但听了自家弟弟的分析,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叶清宁看着这兄弟俩,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道:“放心,燕人没这么快攻过来的,我让奇伯烧了他们的粮仓,而北境又全是空城没法以战养战,燕人唯有重新建立补给线,才会继续南下。”
“怪不得那群蛮子死咬着奇伯他们不放呢,原来是粮仓被烧了!”田孟展颜一笑,道,“这招够狠,我喜欢!”
“其实没这么简单的,我派去的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唯有他们能在乱军之中烧掉对方的粮仓。”叶清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抿了一口茶,接着说,“而且北燕九大部族本就不和,此番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才联手,但安营扎寨却是分开的,再加上北燕铁骑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打心底里就有些小看咱们大俞人,我派去的高手兵分六路,这才凭借不足百人鱼饵钓到了六支轻骑军这样的大鱼!”
“现在看来,从你建议放弃赤叶城以北所有城池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打这个主意了吧?”田宗问道。
“嗯,”叶清宁点点头,道,“不过具体的谋划还多亏了洪将军带回来的那些消息,所以此战首功当是洪将军无疑。”
田宗闻言抚掌而笑,叹道:“不愧是世叔的嫡传弟子,有你在,可保齐鲁不失!”
“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等到北燕重建补给线,南下之势便无人可挡了。”叶清宁摇摇头,拢着袖子平静地说,“赤叶城,终究是守不住的。”
“不过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守住赤叶城,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叶清宁话锋一转,道,“只要拖到了吴忧功成,宁王带着骁锋骑北上,即便北燕带着铁浮屠而来,也休想讨到半分便宜!”
“若是吴忧功败呢?”田孟犹豫着问道。
“我相信吴忧。”叶清宁起身走到门口,眺望南方,道,“不过即使他真的失败了,我也不是没有后手……”
田氏俩兄弟跟在他身后,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所谋的局,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最后一句话叶清宁并未说出口,他只是看着南方,幽幽地叹了口气。
田孟听到了他的叹息,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人事已尽,唯听天命’,这是师父常说的话,你别忘了。”
叶清宁回过头,看见田孟宛若星辰般明亮的眸子,轻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