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碎银和整银加起来足足有一千两之多,梁益不明白为什么要过得这么憋屈,几次出言要钱都被薛城制止。
可是现在,摸着兜里的几个铜板,又看了看面摊上的明码标价。
“真是没用!”梁益看着自己被麻袋磨破的手掌,还有脚上烂了两个大洞露出脚趾的布鞋,懊恼的想要扇自己两巴掌。
薛城那般委曲求全的在母亲面前扮演“儿媳妇”的角色,整日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挣来的钱也全数上交。可是自己竟然连一碗牛肉面都买不起!他那么怕疼的人,手被烫伤也坚持做饭,洗衣服洗到双手通红……
“掌柜的,我今天忘了拿钱……您看能不能缓几天,我过几日拿了工钱一起结了。”掌柜的见他穿着不好,每次都会多放些面。只是赊账不是同情就能的,都是小本生意,少了一文钱都要计较好久,更别说赊一碗牛肉面的帐。
“这……也不是我说,你就在码头上搬货,一个月拿不了几个钱。我铺子里有素面,你以后吃素面不好?这么苦巴巴的过日子……唉……”掌柜的拿过他手里的几个铜板点了点,“你这缺的不少啊!要不这样……今天你帮我把碗刷了,这面算是我付你的工钱!”
说着,又把那几个铜板扔给梁益。有几个铜板掉在了地上,梁益愣了一瞬赶忙蹲在地上捡。
“多谢您了!但是我不在这儿吃面,我还是老样子,吃完了把碗给您送回来行吗?”心里难受却要强迫自己笑,梁益压抑着快要爆发的脾气,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忍耐、忍耐。
“那不行!你要是跑了,我找谁要钱去!这一个碗也值不少钱呢!你就……把你那匕首押在这!”往日满面笑容的面摊老板开始对他大吼大叫。
诧异的看了掌柜几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这么大脾气。小声商讨了几句还是把匕首取下交给他,面再放就不好吃了。
面里面的牛肉明显没有最开始几次多,汤汁也不似往前那么浓郁。梁益心里觉得对不住薛城,去一旁的铺子拿自己的饭钱买了两个卤蛋加在面里。拿食盒装好提溜着往医馆走,一路上只觉得肩膀酸痛,脚底板痒痒的。
“薛医师!你兄长又来给你送饭啦!”医馆里面的小药童早已认识梁益,隔着老远看见梁益拎着食盒往医馆走,立刻咋咋呼呼的叫起来。
整个医馆九个医师,只有薛医师有人送饭,而且是每天都送!
“阿城,饿了吧!牛肉面!”笑的比哭还难看,语气里的难过也掩饰的不到位。
扒拉着碗里的面,薛城正准备开口夸奖,却看见了碗底的两颗鸡蛋。
“你怎么又花钱买这些!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定会说我不知道勤俭持家……”上一次买木头簪子,被梁母骂了整整一宿。说他没有自觉性,是个败家的……赔钱货。
“阿城,我上午多搬了一船货,工头额外给了钱……母亲不知道的。”手上都是麻袋磨出的厚茧子,梁益怕扎着薛城,从兜里拿出帕子给薛城擦拭嘴角的汤汁。
鼓着嘴把一碗面吃完,薛城把食盒交给梁益,又帮他把水壶灌满了热水。
“我晚上来接你。”这一片晚上不太平,薛城小小的个子总觉得会被人欺负。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薛城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很穷的男人。会有谁来欺欺负这么一个兜里空荡荡的男人?
“好。”送梁益走到门口,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看,又小声的加了一句:“爱你。”
“爱你。”
送碗回面摊的路上,梁益按了按胃部,苦笑着喝了两口水。
“掌柜的!我来还碗了!是要刷这一盆碗吗?”明明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却要扯着嘴笑着问。自觉的拿起洗碗布,蹲在一大盆脏碗前准备洗碗。
“谁啊?别来这里捣乱!没见做生意吗?”掌柜的挥手赶梁益走,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是我啊!刚刚在这里赊了一碗面的……我……”被一旁的伙计推开,还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似乎明白了什么,梁益手里的洗碗巾掉在地上,手指上的水还在滴答滴答向下滴落。
“你想要我的匕首……”一步步往掌柜跟前走,“哈……你想要就不能直说吗?我卖给你!”
掌柜的没有料到一个看起来窝囊极了的人敢当街提着拳头对他,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什么匕首?且不说我有没有匕首,你这穷酸样子能见过?别在这儿闹!去去去!”像赶苍蝇似的冲梁益挥了挥手。
“不给?”
“去去去……别在这……啊!!”面摊被整个举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墙上。滚烫的汤汁淋在掌柜的身上,烫的他忍不住痛呼出声。“你!你这个疯子!”
“呵……疯子?爷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疯子是怎么打人的!”憋屈了这么多天,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在这个时候忽然松动。“去特么的隐忍!老子忍了这么久,自己媳妇吃碗面都要偷偷摸摸的……”
战神的副官,一拳打死一个老头那可谓是轻而易举。梁益到底是有所顾虑,打了一拳从他兜里把匕首拿出来就松开手。
那老头被吓得尿裤子,腥臊飘出几米远。食客们已经跑远,四周的摊贩早知这掌柜的是什么德行,没有出言阻止,站在一旁看热闹。
拿了匕首也不去码头搬货,直冲医馆走去。
“阿城!走!回家!”
正在给病人扎针的薛城被梁益这一嗓子吓得一个哆嗦。
“怎么啦?怎么怒气冲冲。”拿手帕准备帮梁益擦汗,手腕被握住,接着整个人被半扛着提溜出了医馆。
“别干了!回家!”
一路上梁益脸色阴沉,薛城没敢询问,被连拖带拽的带到了家门口。
“儿?怎么这个时间回来啦?”梁母在跟隔壁的大婶学着做衣服,见梁益拉着薛城回来急忙凑过来。“是不是阿城喊你回来的?阿城呐!我不过是早上没做你的饭,你至于跟我儿告状吗?要不是家里没米……”
“够了!”一把甩开母亲的手,“钱全部给您留着,我带着阿城走!离你远远的!免得多吃您几粒米讨您嫌弃!”
没有被人推搡过的梁母被这一下子吓蒙了,直接哭出来。
“你打我?”
“东泽?”
“对,梁益那小子一分钱没拿,带着薛城直奔东泽。”这种事情用不到万主楼掌门亲自交代,但是底下的人没几个敢在这时候跑萧弘文面前找骂,加上鹤山担心萧弘文的身子,就抽时间跑了一趟。
这可就难办了……当初古奕在东泽办事的时候梁益就跟着去了,几个月时间认识了不少东泽权贵。若是他一时想不开把凌国的情况给透露出去……
“梁母在何处?”
“她呀!别提了,拿着我送过去的钱买了个小庄子,过起了富家太太的日子!”鹤山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可是对这个梁母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她把人小两口逼走了,自己倒是还有心情快活。
“梁母还在,那他跑去东泽做什么?”萧弘文清楚梁益的为人,孝顺的很,不是那种会抛弃老母的人。
“暗卫说是梁母不给薛城饭吃……两人挣的钱梁母也都收缴了去,有一日不知闹了什么矛盾,一气之下就抛下梁母走了。”这种家长里短的,鹤山最是不愿意提起。会说出来是想要提醒一下萧弘文,日后回京免不了遭受老王妃的折腾。都是娶了个男人,梁益算是做了前车之鉴。
没再说话,手指头上的扳指被肆年拿去不知干什么,萧弘文低着头玩腰带。
男人间谈论不得婆媳关系,特别是像萧弘文这种活了小半辈子才见到娘的男人。让他理解婆媳关系简直比登天还难。在萧弘文的脑子里,媳妇儿就是媳妇儿,娘就是娘。为什么要把这两者放在一个院子里养。是分开吃两锅饭养不起还是怎么的?
他习惯了军营里的日子,有一说一,不拿感情做要挟。若是有想走后门的……不可能,在萧弘文眼里走后门的都是混球,他不喜欢混球。
可现在听鹤山这么一说,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提早做准备的好。母亲脾气大,对着自己都是一鞭子直接糊脸上。若是日后肆年与母亲住在一个院儿里……不敢想象。可自己是新建的府邸,该找什么样的理由不住家里?要不直接留在这小破村子得了?不不不……这也是能要命的。
“师兄,您能不能帮我找个宅子,偏僻一些,大一些。”
“不能,就这个宅子,你要是嫌弃我可以找人帮你置办些新的家具。换宅子,不可能。”这里可是找了好久的,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好,不会计较“断袖”换了别的村子,这般不伦不类早就被人给赶出去了!还不领情?难不成真的住在荒山上,走个半里地都见不到一个人才舒坦?
“你看梁益要怎么处置,是抓回来还是就地杀掉。”宅子的事情谈不拢,鹤山主动偏离话题,给萧弘文一个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