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有点陡,路不好走。
循着脚印,一行三人一路向下而去。
赵卓手里拿着枚木钗,这也许是证物,即便等下在山沟中没发现什么,但也可拿去找苏友辨认。
一旦苏友认识,那此物定是李琴头上之物。
如若能证明此事,虽然还无法指证苏谊,但可确定一事,那就是李琴可能已死。
如若得知李琴已死,那按照杨师推测,纵使他千百个想不通,叔叔为何会杀嫂子,但最大可能就是如此。
山沟下,如驿长所言,确有一条溪流。
溪流的水是淡黄的,一丈宽,且有点儿湍急。
当完全走下山坡,来到一片窄小的平地。
赵卓先是朝北方溪流的上游随意一看,而后视线南方向的下游一瞟,顿时怔住。
“杨师,你看!”
杨轩和驿长循着他的手指望去,溪流的一方较大的石块下,水流经过石块发生涟漪的下方,一片白色的布料浸在水里。
“大人,应该是一具尸体。”
不用驿长提醒,杨轩急步朝南,来到石块的水平地面位置。
他朝水里一看,顿时面色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被他推测得差不多,但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水里,隐约有个女人的身形。
不说一定,但基本可以判定就是李琴!
“下水,将尸体抬出来。”
“是。”驿长领命,跟赵卓一脚踏入水中,伸手入水,接着往上一抬。
一袭身穿青白单薄睡衣的女人尸体浮现而出。
两人将尸体轻轻放在岸边,杨轩只是打量一眼,顿时心生怒意,眸中怒气隐隐有勃发之意。
驿长好似也看出了什么,但他开口,自觉不合时宜。
赵卓忍不住了,愤怒道:“简直是畜生!!”
如果说先前有些事情想不通,但见尸身上的细节,他立马明白了过来。
为何?
尸身上,青白上衣的领口是破损的,一看就是被人扯开的。
导致其大片肌肤暴露,甚至能看见肚兜的边缘!
而且,脖颈有紫红色勒痕,应是被人活活掐死!
结合杨师所言,入屋的贼人是苏谊。
那当他入屋盗窃时,才发现李琴在屋中。
然后发生了什么,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也不必多思了。
“杨师,现在该如何?就算这女子很有可能是李琴,但也没有证据表明就是苏谊杀的。”赵卓面色冰冷。
杨轩平静道:“没有证据,那就让他自己开口。”
……
……
临丘县。
城东,药铺。
“咳咳咳……”床榻上,孩子好似要醒了。
不过,不停地咳嗽声让杨轩眉头微皱。
郎中拿捏着小手,把着脉。
片刻,郎中看着孩子的睫毛微微一眨,老脸展开笑容:“应该要醒了。”
这时,屋门被推开。
赵卓走进,看着郎中和杨师脸上浮现的笑意,又看着床榻上的孩子睫毛微动。
他不由低声问:“要醒了?”
杨轩双手环抱,微微额首。
见此,赵卓脸上露出笑容:“按照您说的,都让捕快去安排了,苏友单独有人去找他谈。”
“不过,依您的吩咐,在事情彻底水落石出前,以防意外,我没有给捕快说孩子的事。”
“还有,仵作说,那具尸身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3日。”
杨轩微微点头,依旧没回话,只是目光看着好似即将醒来的孩子,面色带着淡笑。
赵卓见此不再多言,扭头同样看向孩子,却见孩子睫毛微动的频率愈发的频繁。
“快醒了!”
“嘘。”郎中扭头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一眼赵卓。
赵卓顿时面露歉意。
杨轩摇头轻笑:“待会若是孩子醒了,记住别问他有关案件的任何事情,一个不好,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
“杨师放心,我醒的。”赵卓点头。
郎中坐在床榻边缘,两人立在床榻前,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的或许很快就醒转的孩子。
但正在这时,孩子的口中发出一阵嘟囔,让三人微微一惊,越听下去尽皆面色呈震怒之色。
“娘,我听话,我会一直跑,我不回来,我会一直跑,我不回来。”
“叔叔别追我,叔叔别追我,我跑不动了。”
“爹爹,你在哪儿,我好累啊。”
“娘,我好想睡,我跑不动了。”
孩子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忽大忽小,但在场的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郎中虽然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脸上露出怜惜。
杨轩身形一怔,一抹深深的杀意从眸中闪过,浑身气质一变,屋内的温度好似都冷了几分。
赵卓的身体瞬间紧绷,双手猛然间握拳,面色满是愤怒,咬牙启齿间,尽量将怒意迸发的声音降到最低:“苏谊,你个禽兽!”
他当捕快多年,办案无数,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小案。
但是,只要涉及到懵懂的孩子,他都忍不住怒意爆发。
上次九婴案是如此,这次亦是如此。
刚刚的女尸已被证实为李琴,结合杨师最为合理的推测,加上这孩子方才的梦呓。
案件始末,除了无法影响整体事件动向的细节外,已经可循着各种线索,将整件事推导而出。
即便没有最直接的证据,但凶手就是苏谊,这已经可以非常明确的确定了。
“娘——”一声稚嫩的呼唤,床榻的孩子陡然睁开双眼,一片茫然。
他眸子左右动了动,见身边坐着个老爷爷,再见老爷爷的身后站着两位不认识的叔叔。
小家伙顿时满是紧张和恐惧,本就虚弱的身子差点又晕了过去。
“你爹送你来这看病的哦,看完病就送你见你爹好不好?”
赵卓绵柔细语。
杨轩霎时一脸懵逼。
都说铁汉柔情,这尼玛旁边就有一个。
这语气,这声线,直让他头皮发麻。
看着杨师的即将要笑翻的面色,赵卓脸上一阵抽搐。
但见孩子听到他的话,或许是听到话中的‘爹爹’二字,眸光中的恐慌缓缓消散,只余紧张仍然存在。
赵卓不理会杨师的表情,自顾用绵柔细语继续说:“我是你爹爹苏友的朋友哦,你爹爹去明阳坊做工去了,让我来看着你,等你休息一天,我明天送你去见爹爹好不好?”
小家伙听到‘苏友’二字,最后的紧张没了,冲着赵卓眨眨眼,稚嫩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还是得以听见:“好。”
“看不出来啊,你可以啊老赵。”杨轩因为要忍着笑,所以他咬着牙,低语了一句。
赵卓无语,翻了个白眼,好似在说:“咱办案比过您,脑子比不过您,功力比不过您,但哄孩子您不行!”
杨轩嘴角抽了抽,好似在说:“行行行,你厉害,你赢了。”
赵卓眉头一挑,展现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尽量少让他说话,在下去煎服药。”
听郎中这么一说,赵卓顿时将张开的嘴一闭。
小家伙很好奇,一个劲地朝这个自己说是爹爹的朋友的人看。
赵卓见小家伙看过来,他故意眨了眨眼。
见此,小家伙也眨了眨眼。
这一玩,来劲了。
杨轩见着一大一小玩着眨眼游戏,立马转身走出了卧房。
旋即,一阵努力憋着笑的声音从院落传来,赵卓心里是苦涩的。
娘希匹的,咱在杨师面前的威武霸气的形象全没了。
不久。
郎中端着药碗走进,来到床榻准备给小家伙喂完药后,小家伙迷糊一阵,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夜幕时分,杨轩和赵卓都待在卧房里。
赵卓是因为喜欢孩子,又没事做。
杨轩纯粹是想看戏,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对此,赵卓极度无语。
即将深夜时,孩子醒来,赵卓的眸光霎时亮了。
“你叫什么?”
“苏哲。”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是什么?”
“呃,就是你最想干什么,看到什么?”
苏哲可爱地眨眨眼,小眉头皱着,好似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偏着脑袋,一脸纯真道:“爹爹说明年送我去私塾读书,说读书能得到好多好多道理,嗯,我想读书。”
“但是,但是,爹爹送我去那个长满竹子的私塾看了下,离家里好远啊,要是家里就在私塾旁边就好了。”
“到时候,我读完书就能自己回去,不用爹爹和娘担心。”
说着,苏哲又将脑袋摆正,伸出一根小手指放进嘴里含着:“爹爹每天都在做工,天黑了才带我回去,要是爹爹能早点回去就好了,还能像上次那样带我去看娘亲呢。”
“要是爹爹和娘亲做工的地方在一块就最好了,那我每天都能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要是……”
小家伙一个劲地说个不停,一份份美好的愿望让整个屋子充满着祥和和安宁。
赵卓的双眼微红,每次提到‘娘亲’这两个字眼,他都忍不住微微叹气。
这时,屋门被推开,打断了小家伙的思绪,稚嫩的声音霎时静了下来。
杨轩和赵卓扭头,只见一名捕快上前低语:“赵大人,一切安排妥当。”
闻言,两人相视一眼,眸光闪过一抹异色。
赵卓恢复温和的面色,对着苏哲道:“小苏哲,你好好休息好不好,我去帮你爹爹的忙了。”
“嗯。”苏哲很听话。
旋即,杨轩和赵卓转身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两人的面色转瞬间散发出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