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曦洒向大地,但天色渐渐变凉,行人身上的衣服都穿得厚了点。
东城门外,一座竹院私塾前。
有的孩子踏着欢快的步伐,有的孩子又哭又闹,有的孩子满是拘谨。
不过,当孩子们走到私塾竹门前,全都老老实实地躬身弯腰,齐声道:“见过先生。”
“好孩子,快进来。”私塾先生是位老者。
他满头白发,但面色精神,步履飘然,而又一身正气。
他让好似他学生的一对少年少女领着孩子们进了屋,竹院外孩子们的爹娘便相互笑谈着离去。
他准备关门教书,可余光却见两人走来,关门的动作旋即顿住。
“见过先生。”杨轩和赵卓双双抱拳,一脸笑意。
老者打量两人一眼,便是淡笑:“二位大人可是有何事?”
杨轩和赵卓相视一眼,直感这先生眼光独到,仅仅一眼便看出两人官身。
杨轩面色多了分敬意,微微弯腰,温和道:“晚生有一问相询,不知先生可解惑?”
老者闻言,顿时多打量杨轩几眼。
自称晚生,那必是读书人,读书人如此自称,即将他当作师长。
光一个称呼,便体现此人对他的尊重,他不由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请说。”
杨轩微笑道:“一个孩子,比刚刚您的那些学生还小的孩子,在什么情况下,会一直跑,且是不要命的跑?”
话音一落,老者微微一愣,旋即诧异地看了杨轩一眼:“这问题也需问我?”
“呃……”杨轩愣住,“还请先生解惑。”
老者面色淡然,道:“一条嗜血的狼追你,你会不会不要命的跑?”
听此一言,杨轩和赵卓相视一眼,虽有惊喜,但更多的是尴尬。
老者见杨轩已经明悟,转身摇头:“年轻人该多走走,扩宽扩宽眼界才行。”
尴尬。
无比尴尬。
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没想到呢?
杨轩一时之间,一脸想笑又不想笑的模样。
赵卓憋着笑:“杨师,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时没想到也没啥。”
杨轩横了他一眼:“你笑个屁,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到,你这个巡捕是怎么当的?”
看着杨师翻身上马,赵卓满脸抽搐。
您这个玄衣卫都没想到,咱这个巡捕为啥要想到?
得,怪我。
……
官道上,两马并骑。
“杨师,现在去哪?”
“北丘道。”
“您说,有没有可能是那名驿站官兵在追孩子,所以孩子才一直拼命的跑?”
“不是。”杨轩摇头,“那名驿长没问题,他是在驿站里传音半个时辰,而后才出驿站查探情况,并上前追那孩子的。”
“他是驿长?”赵卓满是疑惑:“既如此,那会是谁在半夜里追一个孩子呢,追而不杀,这就有点怪了。”
不久。
北丘道上第一道口的驿站,两人喝止住马儿,旋即翻身下马。
杨轩朝周遭扫视一眼,无视路上的行人,直接锁定在驿站对面,官道右手边的一道山沟。
“你去唤驿长出来。”
“是。”
离县城近的官道非常宽敞,足以供四辆马车同时前行。
杨轩站在驿站对面的官道边缘,俯视下方的山沟。
而他的脚下正好有条小路,可向山沟而下。
“杨师。”
杨轩转身,那名驿长连忙抱拳:“大人。”
“嗯。”杨轩微微点头,朝山沟伸手一指,“此路通往哪里?”
驿长瞅了眼山沟,低头一看:“这山沟不通任何地方,只是下面有条溪流,前些年时,常有人下去游玩,不过因一次山石坍塌,就没人去了。”
杨轩思忖一会,道:“昨夜你除了听到那孩童的哭声外,可还发现别的什么动静?”
“没有。”驿长摇头。
“没听见别的动静?难道推测错了?没有人在追这孩子?”赵卓疑惑。
“有人追?”驿长面露怔色,凝眉思索,“不应该啊,如果有人追,我也会听到脚步声啊,这官道就三丈宽,驿站紧贴官道,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功力比我的高的人,我也会听到些动静才对。”
赵卓看向杨轩,疑惑道:“杨师,这……”
杨轩摇头:“很正常,驿站如此显眼,孩子从驿站前跑过,歹徒还要继续追,这不是有病么?”
“如若驿站里的官兵追出来,这歹徒直接就被缉拿了,还有我们什么事?”
“听驿长所言,有可能是歹徒追到驿站前方,然后就不追了,因为他不敢,怕被驿站的官兵发现。”
“既然不追了,那孩子为何一直跑?”赵卓想不通。
“因为恐惧,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有可能是这孩子不回头,且一直以为有人在追他,所以他才会一直跑。”杨轩缓缓说道。
赵卓眉头紧皱:“杨师,我又有点想不明白了。”
“苏家离这处驿站隔了2里路,如果有人追那孩子,而且是这么小的孩子,会追2里路都追不到?”
有人追孩子?
追了两里路也追不到?
驿长一愣,昨天那孩子他也看到了,就这么大点,要是有歹徒追的话,随随便便就能追上了。
因此,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杨轩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看向赵卓:“咱们昨日在药铺时,说到了哪里?”
赵卓微微凝眉,回想一瞬:“苏家进贼,李琴不见。”
“如果这八个字全部成立,那李琴人呢?”杨轩说道。
“贼人翻窗入主屋,这……李琴人呢?即便是死也要有个尸体啊,那她尸体呢?如果李琴死了,为什么苏谊屁事都没有?”
“最后一句说得好。”
“最后一句?”赵卓看向面带微笑的杨师,重复一遍道,“如果李琴死了,为什么苏谊屁事都没有?”
“杨师,您的意思是……?”
杨轩淡笑:“想一想我们的推论,如果要让这推论成立,那李琴必死,这样才合理。”
赵卓思索道:“您的意思是,贼人翻窗入主屋,见李琴躺在床榻,将之杀害,再行盗窃之举,可这样的话,李琴的尸体呢?苏谊为何又没事?”
“还不明白?”杨轩眼含淡笑,但隐隐有些寒意。
赵卓眉头紧锁。
“入屋盗窃的贼人就是苏谊。”
杨轩的言语轻飘飘,但听在赵卓耳中却是让他猛地一颤。
叔叔杀嫂子?
而且还是对他有恩并照顾有加的嫂子?
这……
如若是真,那当真是令人心寒!
“这是为什么?杨师您又是如何推断的?”赵卓还是不信。
杨轩静静地看着山沟:“起先我怀疑苏谊说谎,但从没往这方面想,毕竟是亲人,还是如此心善的嫂子,纵使苏谊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又如何下得去手?”
“直到刚刚有私塾先生的提点,如果要让一名孩子不要命地跑,那背后定有人追。”
“我相信这一点。”
“那么如若有人在追这孩子,又是谁呢?”
杨轩看向赵卓:“还记没记得昨日早上苏谊所言,他说他抵抗贼人,让孩子跑,最后贼人挣脱开他的抵抗,然后逃跑了。”
“记得。”赵卓点头。
“既然这所谓的贼人选择逃跑而不是杀人,那他没有理由去追那孩子。”杨轩说道。
“有道理!”赵卓沉声道,“贼人都放弃杀人而逃跑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去追那孩子?
“这样看来,苏谊口中这所谓的贼人就是虚造的!”
“既然如此,是谁在追孩子?”杨轩凝声道。
赵卓猛然颤了颤,虽是不可思议但还是含有怒气道:“按照目前线索还原那日夜里的情形,除了苏谊,没有第二人选。”
杨轩摇了摇头,淡然道:“刚刚来的路上,我还是有些不信,既是恩人,又是亲人,这也下得去手?”
旋即,他微微低头,朝下一指:“直到看到这,我信了。”
赵卓和驿长同时循着他的手指向下看。
只见长满杂草的朝山沟而下泥土路上,隐有些向下走去的脚印。
而且,一路向下的脚印边,一颗小树的枝头上,挂着一缕青色布料。
这颜色和材质,一看就是女人之物,且鲜艳无灰尘,一看便知才挂上没多久。
但是,这缕青色布料是谁的呢?
赵卓好似明白了什么,目光深深地看着下方的山沟。
那里,应该会告诉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