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看着她受伤的眼神，心中不忍，她的感受他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不想她跟他一样体会这种痛苦。

“雨宁，自始自终，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继续耗下去，也是没有结果，何不放手呢？”

“放手？”傅雨宁苦笑，“殿下，你能做到吗？若你做不到，又怎能要求我做到呢？感情之事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呢？殿下若不想见到我，我便不出现，只求你不要将我赶走，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了。”

面对这么倔强的她，刘钰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放弃。她说的没错，他都不曾放下，又有什么资格让她离开呢？

“雨宁，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府了。”

这一次，傅雨宁没有再挽留。她知道，再挽留，他亦不会留下。他的心，从来都不在这里。可她不奢望他的心在她身上，只求可以守着他，她便知足了。

这个夜里，有人欢笑，有人哀愁，不管怎样，黎明总会到来。

战事虽取得暂时的胜利，但后续的事情仍需继续处理。翌日一早，刘钰便来到军营，处置那些降兵。

因着刘钰提前交代过，所以这些兵士并没有受到什么不好的对待。刘钰来到时，他们眼中满是不甘，毕竟是身处两个阵营。

不过他并不在意，设身处地一想，他也可以理解他们的感受。他们越不接受敌军的好意，刘钰越欣赏。虽然这样会提高将他们归入自己阵营的难度，但也好过招进一些意志不坚的人。

刘钰坦荡地对上他们愤恨的目光，“各位将士，我知道，你们现在定然对我们天策军恨之入骨，但那是因为我们身处不同的阵营。身为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士，忠于自己的国家并没有错。所以，我很欣赏你们的骨气！”

似是对刘钰的客气尊重有所诧异，一些兵士脸上的愤恨之色有所收敛，但还是对他嗤之以鼻。

“可是，一个军人归根到底的责任是什么？保家卫国，保的是百姓的家园；卫的是养育自己的这片土地。如果你保卫的家国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养你育你的家国，而是一个会带来更多战乱烽火的家国，那它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守护呢？”

刘钰顿了顿，指着脚下的土地说道，“这是天汉朝的土地，曾经天汉叱咤四方，是一个平安富庶的地方，而现在呢，你们想想，自摄政王把控朝廷后，天汉又是怎样一番情景。朝堂为一人所控，多少官员无辜被罢黜；摄政王与北荒族交往甚密，大肆任用北荒之人。我们是天汉的士兵，却为北荒人所统领，你们心中可有不服？”

不少人想到突袭那天晚上，洛铭烨大肆斩杀逃兵的情景，心寒了寒。仔细地想了想刘钰说的话，颇有触动。

见自己的话似乎让他们的脸色有所缓和，刘钰继续说道，“我们在战场上拼杀，不过是为了亲人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而现在，我们的对抗却是在自相残杀。我们的刀剑应该是指着外族之人，而不是对着自己的同胞。天策军自成立以来，所打的每一场战，经过的每一个地方，皆是为了百姓，我们问心无愧。”

“我们不会将刀锋指向你们，今日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以后的路如何走？在座的将士，你们若想继续为了百姓而战，便加入我们天策军；若是不愿背叛自己的信仰，便到粮仓领上一点粮食回家吧。我不会强迫你们，该怎么选择，遵从你们心中的想法吧。给你们两个时辰想一想，是去是留皆由你们。”

讲完想说的话，刘钰嘱咐叶天跟进这件事，转身去了齐穆所在的营房。有些事不能逼得太紧，适当的给予一些空间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不过说服齐穆，刘钰倒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思索之际，一双柔胰突然出现在眼前，抬头一看，刘钰脸上的喜色渐显。“无忧，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见齐将军。”无忧神色微动，“他是父亲以前的下属。我猜想你将他请回军营，应该是想将他留下来，或许我可以试试。”

刘钰一听，虽有些惊喜，但也有点担忧，让她去面对过去，不正是揭开她的伤疤吗？“你，不必勉强。这些事我可以另想办法。”

“没关系，总要去面对的不是吗？这些年我一直被蒙蔽，以为杀了仇人就好了，可陆家的冤屈却无人知晓。我不想遮遮掩掩了，我是陆无忧，我爹是陆逸，他是一心忠于天汉的护国大将军，从来就没有背叛过。我要以陆无忧的身份活着，为陆家平反。”

刘钰惊问，“你知道当年的事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无忧了然，“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也许我就不会做出那么多错事了？”

“皇叔于你有恩，我怕你接受不了，便没有告诉你。我想着日后为陆家正名，至于那些痛苦的真相，你若不知道更好。”

“谢谢。”说起这件事，无忧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我先去看看齐将军吧。”

两人一起走到营房外，刘钰停下脚步，“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无忧点点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帐内的齐穆正看着兵书，可见刘钰对他还是以礼相待的。

昏暗的帐内忽然射进明亮的光线，齐穆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来人是一个女子，有些诧异。这军营重地，何来的女子？看她衣着打扮及容貌气度，应是不凡之人，可他似乎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无忧走近，像拜见长辈那般行了一个礼，“齐伯伯。”

齐穆一头雾水，“姑娘是？”

“晚辈乃陆无忧，家父陆逸，是当年的护国大将军，也是齐伯伯的好兄弟，不知您可还记得？”

嘭——

齐穆的兵书倏地掉落在地，轻颤的手指指着无忧，“你说什么？”

“晚辈乃陆逸之女，当年侥幸活下来的陆家人。”无忧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将军的女儿！”齐穆激动地走近她，围着她转了几圈，似在确认她的话的真假。

谈及陆逸，齐穆一下子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想起了当年令外族贼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想起那些在军营的日子，那些一起征战，一起抗敌的时光。那个人的英姿，他永远也不会忘，也忘不了那一夜之间满门皆灭的血案。

“你是无忧？你没有死？”齐穆还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来。那个人还留着骨血在这世上吗？

齐穆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好似透过她看着过去的那些人，忽然语气微噎地说道，“你的容貌像极了你母亲莫兰，唯有这一双眼睛尚还带着你父亲的影子，还有你额间的红痣一点都没变。我最后一次见你，你还是个软糯的女娃娃，转眼间已经这么大了。”

“齐伯伯还记得我？”

“自然记得，你小时候常跟在我们这群叔叔伯伯后面玩。可后来你家突遭大变，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传来陆家满门皆灭的消息。我赶到时，那里已是一片大火的废墟了，连尸体都难以辨认。”说着，齐穆的眼眶不禁红了，还在为当年的事难过。

“圣上以叛乱之名把将军定罪，我们一干人等皆不信，可惜圣上不准朝臣议论此事，违者重罚。时间一长，便无人敢再提起此事了。我，我太没用了，圣上铁了心地要除去将军，我却没能站出来说些什么，任凭将军蒙受了这么多年的不白之冤，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人。”

“齐伯伯，您不要这么说，这不怪你，要怪只怪陆家功勋显赫，圣上疑心太重，才会中了奸人的计。”想到这个，无忧心中的愤恨更多了些。每次涉及到陆家的事，她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那熊熊大火，刀光剑影，始终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无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行凶之人如此歹毒，你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是娘亲，她将我送入暗道了。还有小蝶姐姐，她是代我而死的。”

“可怜的孩子。”齐穆拍拍她的肩膀，眼里满是疼惜。“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与天策军——”

无忧平复了心情，想起此行的目的，正色道，“齐伯伯，我今日来便是与你说这事。”斟酌一番后，她继续说道，“我想请你投入天策军的阵营，帮助殿下。”

“你——无忧啊，你怎么会与他们一道呢？你爹是护国大将军，你怎么能与反贼在一块？”齐穆痛心地训道。

“齐伯伯，天策军不是什么反贼，他们才是真正地顺应民心，真正为百姓而战。您难道没发现，如今的天汉已经不是从前的天汉了吗？”

“就算如此，它也是你爹守下的江山啊！你爹宁死也不愿背弃圣上，你怎么能违背他的期望？”

无忧摇摇头，“我这么做，没有违背爹的期望，相反，正是因为爹的希望，我才更支持天策军。爹爹一生皆是为了天汉，也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战，是为了换来更和平的生活。摄政王干政后，朝廷混乱，而且他已经与北荒勾结，天汉朝岌岌可危。”

“无忧，你怎可这么说摄政王？他——”

无忧打断他的话，“齐伯伯，他就是当年陷害陆家的人，那些谋反的证据不过是他与北荒交往的证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