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魏熙然摇摇欲坠——她已经气坏了,也吓傻了。
她不断地拿这衣服做借口,实在是因为牧锦在其他方面滴水不漏,她找不到她的错处。如今,这衣服居然是牧家大姑婆多年前自制的旧衣,且在景山非常有名气,她居然下了死劲地贬低嘲讽,那些话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首先,她好歹也当了十八年的牧姐,竟连自己大姑婆的衣裳都认不出;其次,她还大放厥词,肆意侮辱长辈的手艺,这……
牧锦!你这个狡猾又卑鄙的女人!魏熙然心中呐喊,恨不得上前去咬牧锦。
她往日要是见了长辈,特别是顾孟二家的长辈,定然是要凑上去巴结讨好的,可今天,她只想藏到后面去,不想让众人注意到她。
当然,事实不会如她所愿。
孟令晨脾气一向不错,尤其是对女人。但此时,他对魏熙然的好感完全消失了,自然也就不再顾忌她的面子,于是趁势又踩了她一脚,故意对牧锦:“阿锦,你应该早告诉我们这件礼服的渊源,要是你了,也许刚才熙然就不会总是指责这件礼服上不得台面了。”
牧锦一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太想去乘胜追击,也没什么必要,正要“算了,她也是不知道”,就听见江丹姿在一旁:“令晨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哪有人上赶着告诉别人自己的衣裳是做的还是买的?除非是想要炫耀。景山的人家谁会干这种事?若非好友,也不会当面追问到底。一般来,大家都能瞧出是什么牌子,或者手工怎样,夸赞两句。哪有……”
哪有一直别人衣服差的。
江丹姿是个直肠子,话不会拐弯抹角,她到后面几句,才觉得不妥,住了口。
魏熙然果然就此把她也恨上了,怨毒藏在心中,更深更浓。
不曾言语的江劭峥忽然笑着把话题扯开,“诸位祖父祖母,世伯伯母、姑母,你们打着油纸伞莫不是要去画舫纳凉?此刻日头太大,还是早些到湖边凉快凉快。”
顾震苏含笑头,“是的,在画舫雅亭往外面瞧,围着湖面三处都是樱花,比在林中赏景别有一番风味。”
孟老爷子:“顾世兄,赵世兄,两个孩子讲得不错,坐在亭上喝喝茶,吃心,湖上风也凉快,最是惬意。我今儿早上吃到了一盒子樱花做的食,那个味道真是好……”着还咂咂嘴,瞟瞟自己的老妻,那意思是想再品尝一些。
孟老夫人对自己丈夫爱吃甜食的事情颇为无奈。
方才牧锦夸了赏樱会,孟太太也有心夸夸她,便笑道:“老爷子老太太,你们知道那些樱花食是从哪儿来的吗?”
孟老爷子望着她,“怎么?”
孟太太一指牧锦,“就是这个孩子做的呢。是来参加赏樱会,也不知该准备什么礼物,就亲手做了些食。你们,是不是心灵手巧?”
孟家二老顿时看牧锦那目光,也好似在看孙媳妇一般,看得孟令晨欣喜不已,看得牧锦彻底囧了,难得结巴,“也、也没什么……”
孟老夫人对牧锦的喜爱之情越发浓厚,突然做出一个举动。她从腕上取下了一个素的翠玉镯子,招招手,把牧锦叫到身边,把镯子往她的腕上套,“好孩子,这个你拿去玩吧,正好衬这件衣裳。”
牧锦吓了一跳,她哪敢收,连忙摆手,“孟、孟祖母,无功不受禄,我怎敢要您的东西?”
“哎,你做的樱花食实在对你孟祖父的胃口,清淡不油腻,又有妙趣。你孟祖父吃得喜欢,还不是你的功劳?”孟老太太不由分要给她戴上。
牧锦真是慌张了。上次收裴太太的礼物红纹石项链,那是母亲在场,又是姨母给的,收也无妨,现在自家长辈一个都不在,她没个询问的人,这可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的拒绝。
孟老夫人想了想,觉得场合不对,倒没勉强,收回来笑了一声,“好孩子,不用这么拘谨。既然你不敢要,那呆会儿见到你母亲,我再让她给你也是一样。”
牧锦只得喏了一声。
孟令晨眉开眼笑的,顾震苏和江劭峥各自眸光微闪。江丹姿明明白白有羡慕,但更多的是好奇,偷偷碰了碰牧锦,递个眼神。
至于站在那边的三个人,是没有人再去关注理会了。
“牧家姑娘做的樱花食这么好,让孟世兄如此喜欢?也拿来我们尝尝?”顾老爷子竟开口询问。
赵家二老皆看向孟太太。
孟太太心道,幸亏早上让甜品师傅跟着牧锦学着做了,刚做好一批!
“好,老爷子、老太太们,先移步画舫,都有准备呢。”
几个老的都往前走去,八个年轻人跟在后面。
孟老夫人发话:“这些孩子定然是坐不住的,放他们去玩吧,不用陪着我们这群老的了。”
“也好。”孟太太头,把孟令晨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照顾客人,这才放他走了。几个人年轻人留在后院里,看着长辈们去往画舫。
miss赵走在最后,递给牧锦一个赞赏的眼神,牧锦回以一笑。miss赵又看了看江丹姿。
他们走出后院,牧锦才吁了一口气,好紧张。
江丹姿已挽着她的胳膊了,嬉笑道:“好哇,我听到了,你亲手做的樱花食!还不快拿来尝尝!”
牧锦苦笑,“现在哪里有?之前倒是给孟公馆的甜品师傅了一遍怎么做,不过……”
孟令晨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中午在宅子里啊,我怎么找不到你,还去问了牧伯母他们呢。你教了我家的甜品师傅怎么做樱花食吗?这会儿一定有做好的了。我也馋得很呢,让他们端些去楼上的露台,我们几个到那里坐坐如何?震苏,你也来。”
几人都好。
孟令晨故意没叫上那边的三个人,甚至连好友路仕铭都没有望上一眼,带着江氏兄妹、牧锦和顾震苏走进了大宅。
三人又气又恼。
魏熙然跌坐在长椅上,泣不成声,口中依稀念着,“完了、完了……爹地妈咪回去一定会把我送走……牧锦原来是故意穿了大姑婆的衣服……她告诉了爹地妈咪,可偏偏就是不告诉我,偏偏要引诱我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出来……她怎么能那么……!我明白了,这是她的计谋……”
不得不,她的哭相还是挺讲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脸颊,楚楚可怜。
刚刚产生一丝疑惑和后悔的两人,被她的哭泣声击中了心脏,又柔声抚慰起来。
魏熙然还是有些头脑的。这次失败,让她懂得,简单的伎俩并不能打败牧锦。这件事也给她敲了警钟,她一边哭泣,一边向两个年轻男人展示哀伤,一边脑子里做着打算,应该要避让些许,不能再明着跟牧锦作对。
打定主意,她用手绢抹眼泪,然后站起来,脆弱而又坚强地:“表哥,仕铭哥,我、我先回去了,我真的不适合再留在这里。”
两人对望一眼,叹气,“我们送你。”
……
牧太太让孟家一个佣人到男士休息区请出了牧先生,两夫妻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冯贞静把听来的事情告诉了牧玉翔。
男士对这种八卦不太感兴趣,所以他们都暂时不知道。牧玉翔听后大摇其头,恨铁不成钢,“这简直……也太……唉!”
冯贞静倒是已经冷静了许多,“我心情很复杂,但我的责任很大。没把女儿教育好,是我的错。”
牧玉翔握着她的手,“不。她们都是大姑娘了,再怎么教育,行为处事中,个性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所幸锦儿很好,就是现在还太年轻,控制不住火气。不过我看她还有成长的空间,将来应该会更稳。至于熙然,唉,我们已尽到了责任。……如果回去就把她送走,怕会让人嘲笑,以后看紧一些,不让她和锦儿独处就是了,外面的交际也少安排一些。等她……大学毕业,就让她去找魏家人。”
冯贞静哼了一声,没接嘴。
两人了一阵,叹了一阵,聊了个把时,走了出来。冯贞静的女佣钟姐等在外面,一见他们,连忙上前,把孟家后院才发生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这次夫妻两人对魏熙然都已经无语了,如此“越挫越勇”的人,真的在牧家长了十八年?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那么怨怒?
牧玉翔不想再什么好话,只道:“晚宴,就熙然体弱,发热了,不能来。”
冯贞静一面对魏熙然的行为感到纳罕,一面又对女儿得到老一辈青睐而高兴。赏樱会到四五钟的时候,受邀的太太们会聚在一起开茶会,冯贞静原本是打算那时将牧锦正式介绍给所有人的。
“我本来一会儿想带着她去拜访一下老太太们,让她们见见她,顺便这身旗袍是你大姑母的,让她们想想旧人,怀念怀念,顺带对我的锦儿也顾悯一二。没想到,那衣裳的事情,倒是先让锦儿遇见这么个机会了。……其实刻意去介绍反倒不好,真不如锦儿遇着的这个机会妙。”
亲生女儿受长辈待见的事,冲淡了养女带来的麻烦。
夫妻两个不再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