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的窗户上,依稀可以看见蜿蜒曲折的灯光,就像一条长龙,并列排行,灯下的路,空无一人。
那小护士做好例行检查后,便收拾了东西,走出病房外,病房内只剩下,氧气机滴滴答答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
想起第一次遇见雅静的时候,那是大学军训,头顶上烈日炎炎似火烧,操场上的学生穿着绿色的迷彩服,一个个像一坨晒焉了的绿草,又热又累,但又不得不直挺挺站得笔直。
走正步,立正,稍息,教官把一个个弯弯的豆芽菜,训得笔直笔直,像一根铅笔,而她,就是那豆芽在的一员。
那天她们集体跑步,随着教官一二一的口令,脚步声齐刷刷,是发生声波共振,能将地缝裂个口的那种声音。沈听柔顶着那小军帽,一脸严肃地跑在中间,那时候操场旁有一片白杨树,风吹过,哗啦啦的响,让人不禁想起阎维文的那首歌,一颗呀小白杨……令人豪情万丈。
可跑了没两步,沈听柔就发现,鞋带开了,她跑出队伍去系鞋带。军训的队伍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无奈沈听柔这颗豆芽菜,并不懂得这些,刚迈出了一只脚,将后面跟着的雅静,直挺挺的给绊倒了。
如果说只是简单的绊倒,那还没什么,关键是雅静摔倒的姿势,那个真是史无前例。到现在沈听柔都不明白,为什么简单的一个摔倒动作,雅静能做成像一只大青蛙,双腿开立,双手张开,在地上卷了个弧度,又卷了回来,这样的动作,太丑了,真的,太丑。看到这样,原本寂静无声的军训队伍,瞬间爆发出一阵狂笑。
雅静羞得满脸通红的从地上爬起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那架势,那气场,只想拼命,将沈听柔吓得立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此后的两天,端茶递水,打饭洗衣,她是竭尽全力的来补偿雅静,只是那天雅静横扫千军如卷席的表情,深深地印到了,她心上。
这时,那小护士突然走了进来,道:“沈小姐,你的电话。”
她疑惑,但还是将电话接了过来,窄窄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串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了。
“喂?”这安静的病房内,她的声音越发显得柔软虚弱。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久到让她都觉得是不是有人打错了电话,正要挂掉。
“我是秦尔。”
心脏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手微微发抖,来得太突然,让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额头上几乎要冒出密密的汗。
“哦,换号码了啊,”她机械地回答了一个单音节,几乎没有想到为什么秦尔会在半夜给她打电话。
“嗯,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助理那里有一个对外开放的,在公司时间有点久了,小顾说,有个电话找,刚刚看到,有什么事吗?”秦尔的语气,礼貌亲切,但不知为何,沈听柔现在只想看到他无赖的样子。
沈听柔顿了顿,看来是雅静用自己的手机打的电话,联系方式还是被助理小顾,留成自己的了,她逃避了一圈,却没想到,在如此尴尬的情况下,又回到了原点。
看了看身旁脸色苍白的雅静,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孙浩的事情,能不能帮帮忙?”
她说完后,就屏住了呼吸,电话那段也是异常的安静,过了有一分钟,就在沈听柔觉得自己快被自己憋死的时候,秦尔醇厚的声音,淡淡的飘来了一个字:“好。”
这个答案来的太突然,又太简单,有那么一瞬间,沈听柔觉得自己在幻听,可她确确实实地成功了,没有任何为难,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好,这么的肯定以及确定,将她之前所有的假设,统统推翻。
“可以考虑,有消息,会让助理联系你的,沈小姐。”完全的公式化。
秦尔说完这句话,就将电话挂了,沈听柔原本欣喜的心情,又在这句话的影响下,跌入谷底,心情就好像是从一个悬崖峭壁上突然跌落,来不及呼救,便阵亡了。
这样的口吻,是那么的礼貌客气,却又疏远,她心中一阵失落,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成不变的,自此刻,她终于亲手将自己的期望粉碎,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秦尔与她,已是陌路人。
她翻了翻身,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那小护士,坐在房间内另一张空床上,直犯困。
“其实,你不用一直看着我们的。”她好心道。
“你们这是特殊病房,有个大人物特殊交代过的,没事,这是我的工作,你好好休息一下吧。”那小护士眯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见她这个样子,沈听柔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看着雅静安静苍白的脸,沉默不语。
慢慢的她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大片玉米田,逢八月十五,玉米已成熟,满眼的金黄色,她在里面穿梭玩耍,身后的人追到她,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醇厚好听的声音道:“想逃跑?”
她浅笑倩兮,心中满是幸福感,回头看,那张脸由模糊变清晰,最后像是一把刀一样印在了她的心上,剧痛无比,是秦尔,是雅静,是孙浩,那张头上赫然出现了三个变换的头颅,要将她吞噬。
她倏地睁大了眼睛,满眼的红血丝,看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剧烈的呼吸着,愣了半天,发现是个梦。压下心中的慌乱,心有余悸。
“你醒了?”
这竟然是个男人声音。
她转头,是秦瑜,满脸的疲惫,那小护士已不见踪影。
“哦,”她应了一声。
“吃早餐么?”
沈听柔望向窗外,晨曦的阳光透过病房蓝色的窗帘,洒下一片暖色,在空气中留下流离的痕迹,她道:“不了。”
但秦瑜还是为她倒了杯豆浆,乳白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子内回旋,执着地递给她。
看向雅静的床,她强撑着坐了起来,接过杯子:“谢谢,雅静醒了吗?”
“还没有,已经通知家里了,就快赶到了。”
她没有接话,将豆浆一口气喝完了。
“胸腹部严重挤伤,肋骨断了两根,……”秦瑜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沈听柔苍白的脸,竟不忍心说下去,现在的她,像是易碎的玻璃娃娃,一不小心就尸骨无存。
但沈听柔也只是愣在那里,时间久的有些异常,秦瑜慢慢走过去,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别担心了,最起码命还留着。”
沈听柔她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吗?……公交过来的时候……”
一颗颗泪珠,像是碎掉的水晶,在空气中滑落。
“她抱着我……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要我受伤……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抽泣着,背挺得直直地,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秦瑜将她的头推在自己的肩头,下巴抵在沈听柔柔软的黑发上,喃喃低语:“不怪你,不怪你。”
他心中一阵自责,默念。
对不起。
他一直以为,沈听柔是坚强的,可现在看来,这个小女人,却是故作坚强,最容易受伤害的。
“王雅静女士的家人到了,秦先生。”
这时,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外的小护士尴尬地看着他们,秦瑜抹了抹沈听柔眼角的眼泪,轻轻地将她放下,动作从未有过的轻柔。
之后,雅静的父母,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他们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雅静,情绪瞬间失控了,病房内一阵抽泣声。
雅静的父亲向秦瑜道:“谢谢秦总了。”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秦瑜答道。
然后便问着主治医生雅静的状况,医生不知跟说了什么,只见雅静的父亲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秦瑜站在旁边,安抚着雅静的母亲。
突然间病房内,传出了一声虚弱的声音。
“吵死了。”
是雅静,屋子里的人瞬间都激动了起来,沈听柔跳下床,跪在雅静的床前:“你醒了。”
雅静戴着氧气罩,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哭什么哭,丑死了。”
听了她的话,沈听柔哭的更厉害了:“我不哭,我不哭,我好开心,我好开心……”
“笨蛋……”雅静偷了口气,却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医生急忙赶到她的病床前,严肃的说:“别让病人说话,她的肺部也有一定程度的挤伤。”
一瞬间,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