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致勃勃地说着画眉鸟的趣事,外头的高易水冷不防插进了一句话:“你为什么给画眉鸟起名灵犬呀?”
被打断谈话的我,生气地答道:“要你管,我爱起什么名,就是什么名。”
马车骤然停下,没有坐稳的我,脑袋直接磕到了车窗上面,疼得我龇牙咧嘴,“高易水!”
“天女庙到了!”
“你就是故意的,”
“是你自己没有坐稳,别怨我。”高易水避开了我的一记飞脚,迅速跳下马车去栓马绳,待我和孟晚晚下马车之时,他赶紧跑过来扶孟晚晚下车,薛塬也向我伸出了手,我愣了几秒钟,然后推开了他,自己跳了下来,“不用,我自己可以。”
走了没有几步路,薛塬突然转过脸来,很认真地说:“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给一只画眉鸟起名为灵犬呢?”
“你真的很想知道?”
“对。”
薛塬是个死脑筋的人,他如果不清楚原因的话是绝对不罢休的,会不停地找时机询问你,所以,我决定告诉他。
“七岁那年,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叔叔送了我一只灵犬,我驯养了它半年,它十分听话,无论见到熟人还是生人,它都会欢快地摇尾巴,有一次,父亲在家中设宴,宴席快结束的时候,灵犬突然发疯,咬伤了一位兄长的手臂,我苦苦哀求父亲,可是父亲还是刺死了那只灵犬,我抱着那只灵犬哭了三日,并生了一场大病,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窗户外面挂着一个鸟笼,那只画眉鸟一边歌唱,一边上蹿下跳的,特别讨人喜欢,刘姑姑说,这只画眉鸟很有灵性,它一来,我的病就好了,指不定就是灵犬转世,过来陪伴我的,所以,我就喊它灵犬。”
“抱歉,让你想起伤心的事情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时间抚平了一切的伤痛,我早就忘记心痛的感觉了,薛塬,你来猜一猜,那只画眉鸟,是谁送给我的?”
“你的父亲?”
“错!他才不会顾及我的心情呢。”
“那位关系很好的叔叔?”
“也不对。”
“那就是疼你爱你的刘姑姑,这一回,我应该猜对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薛塬,你还是没有猜对。”
薛塬停下了步伐,深思了一会儿,最后,很不确定地说道:“难不成,是那个被咬伤的兄长?”
“对,就是他送的,当我知道是他送给我的时候,我也是露出了像你一样的神情,薛塬,你说,那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天女庙终于到了!”
我立在又高又长的阶梯的前面,忍不住发出感慨,这天女庙的香火果真是旺盛,阶梯之上,放置有一尊香鼎,香鼎里头插满了香,青烟萦绕整座天女庙,来来往往的香客皆喜笑颜开,看来是心中所求已如愿,走过又高又长的阶梯,我终于站到了青烟萦绕的庙前,这庙的规模只有大临城云林寺的一半,却独有一份俗世的华美,天女庙供奉的是如意天女,“如意”取之万事如意之意,听说,只要你以真心供奉如意天女,如意天女便能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孟晚晚一见到如意天女,便跪倒在蒲团,以额触地,看起来十分的真诚,而我,则立在一旁端详起天女的装扮,圆润讨喜,锦衣绸缎,倒称得上“如意”二字,这庙里只有她这么一位天女神,修建此庙的人,还在墙壁上面画了天女各种各样的姿态,低笑、严肃、沉思,当然还有降甘露、济灾民、驱鬼怪等等,我被这些精美绝伦的壁画所吸引,因为,画中的天女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我仔细一瞧,这些壁画色彩鲜艳,像是近几年的画作,这倒让我佩服起这名画师的技艺。
“薛塬,你知道,这些壁画是哪位画师所作吗?”
薛塬摇了摇头,“不知道,你问问晚晚吧。”
“也是,你是将门虎子,肯定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算了,我去问问晚晚吧。”
还没有等到我去询问孟晚晚,天女像后面冲出了一个人,情真意切地叫喊道:“小姐!”
孟晚晚抬起头,我也转过身,便看见了白莺——我的贴身婢女,她的双目泛出了泪花,不敢相信地注视着我,“小姐,白莺总算找到你了。”
枫叶林里,几名雅士在流水处弹琴**,所合奏的乐曲为相思曲,曲调轻柔舒缓,让人深陷其中,脱身离去之后又满怀惆怅,我们几人在凉亭里头赏红叶、尝美酒、品歌谣,白莺则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不时为我们添酒夹菜,高易水几人一直以为我出身市井,所以,当白莺喊我一声“小姐”的时候,他们感到十分的吃惊,酒已倒好,他们三人就等我解释清楚。
可是现在,我并不能告知他们我的身份。
“哎呀,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是身边也会跟着一两个婢女的,我跟你们说过,我是跟家里置气,离家出走了,我的婢女很忠心,到处找我,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相遇了。”
孟晚晚深信不疑,在一旁夸赞起白莺,而薛塬不予理会,问题最多就是高易水,因为他一直坚信我是个市井出身的贫穷少女,白莺突然出现,让他没了奚落我的借口。
“江华瑛,你为什么不喝酒?”
“回禀高公子,华瑛小姐年纪尚轻,府中姑姑管教得很严,绝不允许小姐饮酒,若是让姑姑知道,我们看见小姐饮酒却不制止,是要受罚的。”白莺生怕高易水几人会怂恿我饮酒,连忙出声解释。
高易水释然,轻笑道:“小门小户的,规矩还挺多,江华瑛,看来,你在家里头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所以,我离家出走了!对了,白莺,父亲他们应该不知道我在明州吧?”
白莺:“小姐,我是偷偷出来找你的,离府之前,只听说老爷派人去落日谷还有陵阳城寻你,他们应该不知道你在明州。”
“那就好,那就好,”我拍了拍胸口,总算放下心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一定要在外面玩个够。”
白莺:“可是,刘姑姑……”
想起刘姑姑那张兴师问罪的脸,我立马出声打断白莺的话,“别说了,别说了,不许提刘姑姑,你要是再提,就一个人回
大临城吧。”
“小姐,”白莺扑通一跪,委屈巴巴地望着我,“刘姑……说了,若是找到小姐,一定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姐,小姐,你可千万别赶走白莺啊。”
薛塬他们都放下了酒杯,齐刷刷地看着我,我捶胸顿足,继而仰天长叹,“刘姑姑,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为什么要让白莺出门找我……”
白莺来了,我的潇洒日子也到头了,因为白莺是最得刘姑姑真传的人,吃饭时,我想用手抓鸡腿,白莺立马上前,将筷子递给我,在茶楼里听书时,说书人一说到有趣的故事,我正想要张嘴大笑,白莺立马靠近我,用力掐了我的手臂,“小姐,笑不露齿,笑不出声。”更可怕的是,白莺真的对我做到了寸步不离,就连高易水单独找我,都会考虑一下,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情有没有出格,因为,一旦他说出一句不正经的话,白莺就会露出刘姑姑特有的神情,眼中带刀,不怒自威。
高易水:“你的贴身婢女真的是太厉害了,你看看,她才来三日,你已经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我:“那都是被逼的,被逼的!”
高易水:“以后,有机会去大临城,我宁愿留宿街头,也绝不进你家。”
我:“哼,你还想进我家,若是让刘姑姑知道我交了你这样的朋友,怕是,你连城门都进不来。”
我原本以为白莺不喜欢吊儿郎当的高易水,所以才会一见到他就露出不悦的神色,后来,我才知道,她见到正人君子般的薛塬也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即使是孟府的下人一靠近我,她都会生出戒备之心。
某一日,我以想吃白莺亲手做的桂花糕为借口,把白莺打发到了厨房,然后找到高易水,两个人一起跑到角门处跟孟府的几个下人赌钱,我俩的手气很好,正玩得尽兴,身后传来了白莺阴森森的说话声:“小姐……”
白莺突然出现,吓得几个下人立马散开,连钱都没有拿,而高易水则立在一旁,局促不安地发笑,“白莺姑娘,这事跟我无关,是她主动找我们玩骰子的。”
我这才明白,原来,白莺的“江府规矩”已经渗透到孟府各个角落。
在孟府里头受制了三日之后,我恳求孟晚晚带我去明湖划船,孟晚晚招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点头了,管家海叔得了孟晚晚的嘱咐,着手准备游湖事宜。
孟家真有钱,就连府中小姐游湖,都会提前租下一艘可容纳百人乘坐的画舫,听说我们要在明湖玩一天,海叔早早地就在船上安排好了厨师和乐师还有七八个机灵的家仆,这样的待遇,让我恨不得当即与孟晚晚结拜为异姓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