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扬不做运动员了,来北京找他姐,陈姗姗带他来泡北京的夜店开眼界,顺便把自己的弟弟往模特圈拉一拉,正好来到我工作的这家夜店。
陈飞扬这是在被他姐往世俗红尘里拉啊,可惜了多年的良好教育。
发现陈飞扬的时候,我就在这边跳舞。陈飞扬先把我认出来了,我看着他痴痴看我的目光,淡定地收回眼神,没打算打招呼,因为我实在不喜欢他姐姐。
我这边跳完一场,跟下半场的美女交接完,跳下台子打算走,一个土豪把我叫过去喝酒。这种情况我已经懂得如何应付,就是过去说几句好听的话,意思意思喝两杯,找个不方便的理由遁走。
其实这些土豪,你只要不惹怒他,就算是骗骗他,他也不会真的生气的。
但人总有那么个走背字儿的时候,过去跟土豪哥哥喝酒,我看也是自己认识的,就没太当回事。哥哥说让我坐一会儿,我说:“我得先去把衣服换了。”
但是这个哥哥不干,他说:“上次你说去换衣服,然后人就没有回来!”
这理由用过太多次,记不清了。
我抓起个杯子,说:“不好意思,我脑子不大好使,哥,我再敬你一杯,今儿是真不能喝,不方便。”
“脑子不好使,眼睛总好使吧。”旁边另一个人是掷地有声,啪,在桌子上摔了一沓钱。
猛一眼也看不清是多少,这人我不眼熟,估计是碰见有钱就拿自己当祖宗、别人都是婊子的麻烦人物了。
我依然解释不方便,这人问:“多少你才方便?”
我干干抽了抽嘴皮,呵呵,多少我也不方便啊。实话我又不能说出来,现在连解释的话都不敢说了,只能在背后偷偷对服务生打手势,让他叫经理过来解围。
经理来解围之前,先过来了一个围观的,就是陈飞扬,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他姐拉着他的胳膊,让他不要管闲事。
这人又说:“十万,陪我一个月。”
我无动于衷地站着,硬来不合适,耍嘴皮子在这些强硬的人面前根本没用,最后一招,哭。
我于是开始哭,啥话也不说,就低着头哭,特委屈的模样。
一个解围的说:“你就说干不干,你哭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绝,大约是喝酒上头,好死不死小声来了句:“我还是处女。”
“啥?”
我哭得更惨了:“你们别为难我了好不好?哥,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还想留给未来老公的。”
那人一怒,钱是拍不出来了,就一句:“我还就要看看你是不是处女了,带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漂亮姑娘混夜店,别说什么洁身自好那一套,环境根本不允许。
我不是个在困难面前多倔的人,我能忍气吞声让吴玉清养我这么多年,就说明我是一识时务的俊杰。
吴玉清说我就是命贱,但我贱得有原则。我是不会跟他走的,不管他会给我多少钱。
我们经理过来帮忙劝说,但这个人似乎连经理的面子都不给。我知道不能指望经理,这种事经理能不能平,得看对方有多大的势力,眼睁睁看着被抓走的,也不是没有过。
陈飞扬忽然把我拉到自己身边,用身体挡着我,看着想抓我的人,特单纯的口气说:“她不想跟你们走。”
“你谁啊,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陈姗姗一看弟弟硬牵扯进来了,只能帮弟弟说话,赶紧上去说对不起。
掺和进来的人太多,那边还想要点面子,陈姗姗主动去喝了两杯酒替她弟弟道歉以后,我们经理出面把人劝走了。
只是倒霉,又多了一个见过我在夜店跳钢管舞的熟人。
看着陈飞扬,我勉强笑一下:“帮我跟你姐姐说声谢谢。”
我去换衣服,听见陈姗姗数落她弟弟:“你管她的事情干什么,本来就是别人做鸡养大的,差点儿把自己拖进去了,你以为这是家里啊,在这边惹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脑子怎么想的……”
陈姗姗的话,我听来是不痛快,可她说的是事实。这已经是说得好听的了,如果今天陈飞扬真因为帮我出头,惹了什么人摊上什么事儿,我估计陈姗姗活剥了我的心都得有。
刚才喝了酒,我现在脑子就开始很不清醒了,满脑子都是“别人做鸡养大的,别人做鸡养大的”。
走出酒吧,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忽然哪里都不想去,好像缺少那么一个,能让我心生向往的目的地。
身边一辆夜班大巴车走过,牌子上写着“北京→保定”。我忽然玩命儿地在后面追起来,追着追着,没劲儿了。
站在大马路上,我扶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为什么要追它。追上了又能怎么样呢,让这辆车把我带去保定吗?
喘着气,我忽然萌生了这样一个想法,我要去河北,我要见王昭阳。这想法一起来,就有点按不下去了。
我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保定多少钱?”
师傅甩我一句:“你知道保定在哪儿吗?神经病!”
出租车扬长而去,我站在路边傻眼,有那么远吗,不是明明感觉很近很近的吗?我拿出手机来,走在路上给王昭阳打电话,他接起来,问我:“到家了?”
我还摇头晃脑地走在路上,我说:“我想打车,但是他们不拉我。”
“怎么了?”
我哇一下就哭出来了,我说:“我要去保定看你,他们不拉我!”
气死我了,为什么不拉我啊,我给钱还不行吗?多少钱都行。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我说:“我心情不好,我又喝多了,我要见你!”
王昭阳:“喝多了快点回家,你别闹,不安全。”
我也知道不安全,可我就是不开心啊,我说:“王昭阳,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就想听你说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不是游戏里那种,是现实的、真心的,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可能还在斟酌我到底犯了什么毛病,没着急回答。
我自己哭哭啼啼地闹:“说个喜不喜欢有那么难吗……”
这天有点要下雨的迹象,初夏的雨,不冷不热,就是黏黏的,很烦人。我伸手又拦到一辆出租车,这边用手捂着手机听筒,那边眯着眼睛:“师傅,保定去吗,我付来回油钱,你帮我想想办法。”
师傅说:“你这么着急?”
我点头,他说:“走着。”
我于是上了车,把打电话这事儿也给忘记了。师傅确实给我想了一办法,人家直接把我拉到火车站去了。尽管他直接杀那么远不合适,但火车很合适,无非就是麻烦点。
我一拍脑门:“谢谢你,师傅。”
转头一看手机,没电了。
这辈子,我只干过两件说走就走的事情,上次是跟谢婷婷离家出走;这次,我也不知道为啥。
反正人已经在路上,就不想回头了。
我既不激动,也不忐忑,全是一种把自己砸到别人手里去的想法。等我找了地方,王昭阳找到我,我不想干啥,就想在有他的地方睡上一觉。
我勉强开机给王昭阳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会在哪个站下车。我相信他看到一定会来接我。他要是不接我也没什么,我自己找个小旅馆住一晚上呗,这么大的人了。
火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出站的时候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刚才在北京还只是毛毛雨,淋不湿人,到了这边是真的在下。
跟着人流走到出站口,外面有举着伞来接人的,我不知道哪一朵蘑菇是在等我的。
“打车吧,美女?”
“住旅馆不?”
“××县××市的来这边。”
我避开每个拉客的陌生人,依然没有发现王昭阳的踪迹。
我茫然地看着这片陌生的土地,那些举着伞走来走去的人,有的成双成对、有的形单影只、有的脚步匆忙、有的也挺悠闲。没有人注意我这个没伞打的可怜虫。
又不知是多久,久到衣衫都已湿透,一个人忽然朝我跑来,穿着棕黑色皮鞋,在地面踩出大朵大朵的水花。伞沿遮在我脸上,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愤怒:“我找了你多久知不知道!”
我……
看着他的愤怒,想起他还是我老师的时候,也经常用这种凶巴巴的口气跟我说话。
还没回话,他一把把我搂进怀里:“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来的!”
进了这个怀抱,我就踏实了,他一只手还举着伞,一只手搂着我,力道不算特别用力,但能感觉出其中复杂的感情。
我说:“你生气了?”
“我找了好几个出站口。”
我笑:“其实我才刚出来。”
其实这样我就满足了,来这一趟,和他抱一下我就满足了。这个拥抱够我消化很长时间,直到下一次想念不可遏制为止。
王昭阳把我拉开,在我脸上看了两眼:“喝酒了?”
我点点头,他无奈的模样,拉着我的胳膊朝打车的地方走,然后我们坐上一辆出租车,他收了伞,和我一起坐在后面。
这时候我就开始知道装醉了,故意表现出一副晕乎乎的样子。王昭阳只好伸出一只手臂,允许我在他肩上靠一靠。
不知道他带我去了哪里,最后出租车停在一家酒店,我偎在他怀里很乖,眯眼看着他付钱扶我下车,然后去开房间。
我一直不声不响,直到进了房间以后。
坐在床上,我不动了,王昭阳看了眼枕头:“躺下啊。”
我看着他眨眨眼睛:“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来?”
他眼神一滞:“没有,听话,先睡觉吧。”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不知道他打算去干吗,我急忙抓住他的手臂,他看一眼,我又放开了。
不对,这时候我不该抓他的手臂,我应该脱自己的衣服。
有那么一个人,你在他身后时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走错就断了你们的退路,可在他面前的时候,却忍不住要放肆、要任性,乃至没脸没皮。
于是我脱了,抬起头,用近乎悲壮的眼神看着他。
而他连语气都在回避:“好好睡觉。”
说着他要走,我急忙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你不喜欢我吗,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见我,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再发展一步的可能性了?你已经不是老师,我也不是你的学生了!”
他摸了摸我的手,还是那句;“别这样,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从我的拥抱中挣脱出来,他把我放在床上,试图用被子挡住我的身体。
“那怎么才是时候,什么才叫是时候?我觉得现在就是时候了,我都脱成这样了,我都千里送了,你为什么不要!难道连你也嫌弃,嫌弃我家庭条件不好,嫌弃吴玉清,嫌弃我不能娶回家当老婆!”
王昭阳怒了,他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你以为你这样糟践自己,别人就心疼了吗?”
“我就想听一句你喜不喜欢我,有这么难吗?”我瞪着他。
他也瞪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用坚决的小目光看着他,王昭阳点了下头,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先是摘手表,然后衬衫上的纽扣被一个一个解开。
我坐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看到他挥手扯断挂在光裸胸口的玉佩……
睡醒的时候,王昭阳已经穿好衣服在我身边,阳光透过窗帘细碎而绵长地抚摸我的眼皮,显然我还没有睡醒。
王昭阳用一种看着小宠物的目光看着我,我半眯着眼,摸到他身上的衣服:“你不会要走了吧?”
耳朵贴在他胸膛的位置,隔着衣服,我能听到他的心脏跳得好快,像装了一头乱撞的小鹿。
他说:“你想让我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想让他去,有他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天堂,我搂住他的脖子,似乎从这句话里就听出了承诺。
他让我先吃点东西,我这边嚼着大包子,那边喝着纯牛奶,这俩味道掺和在一块儿,挺奇怪。
吃完了我抱着他的手臂:“老师,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别叫老师。”他说。
我笑着改口师父,其实让我直呼他的大名,或者叫个昭阳什么的,我真有点喊不出口啊。
王昭阳说:“我什么时候话多过?”
“游戏里啊,游戏里你话还挺多的啊。”“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游戏的时候你又看不见我。”
我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脑子很快就跳到了别的地方,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我怎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呢?”
“那你后来知道我是谁了,开心吗?”他的笑容淡淡的。
我傻笑:“嘿嘿嘿,挺意外的。”
出去吃饭,到底是要起来去吃饭的,找了家比较安静的馆子,他坐在我对面,皱眉认真翻着菜单。有时候男人是女人的装饰品,我
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仿佛自己的生活都跟着提高了一个档次。
王昭阳说:“你得多吃点儿,太瘦了。”看我一眼,“抱着都嫌硌得慌。”我甜甜一笑:“那你可以不抱啊。”
他仍看着菜单:“嗯,提议不错。”
点的菜不多,但足够我们两个吃饱,王昭阳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
饭吃到一半,邵思伟给我打电话,语气低落,我怕他想不开又去看海,只能晾着王昭阳耐心安慰。
电话以邵思伟一句“我妈又要给我安排相亲”结束。
挂了电话,我看了王昭阳一眼,想起自己饭还没吃完,想起王昭阳嫌我瘦,虽然已经没什么胃口了,还是拿了筷子认真在吃。
王昭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朋友怎么了?”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王昭阳有了些兴趣:“那你说说,怎么样叫该爱的人?”
哎呀,给我问住了,什么叫不该爱的人,什么叫该爱的人?在我过往的认知中,你爱他他爱你,这就是该爱的人。
王昭阳说:“我觉得没什么该不该爱的人,能爱,已经是幸运了。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碰不到一个很爱的人。”
我说:“不至于吧,那大部分人不都结婚生孩子了,一辈子也过得很好啊。”
王昭阳说:“那只是合适的人。你怎么不说,还有好多人爱得死去活来,最后也分手了呢?”
“那是因为不合适?”我看着他的眼睛。
王昭阳眼神淡淡的,微微皱眉:“人是会变的。”
不排除这会儿王昭阳有跟我倚老卖老的嫌疑,但我喜欢他,不管他拉屎放屁还是倚老卖老。我眨眨眼睛,伸出手去想摸他的脸,学他一样装出深沉的姿态来说两句深情的话,王昭阳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及时捉住我的小手,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好好吃饭。”
吃完东西他带我在当地看了看,没什么特别好奇的,我说:“你对这里很熟,经常过来吗?”
“偶尔会。”他回答。
从他的表情中,我仿佛也看出了一丝漂泊的味道,我知道王昭阳是个不爱折腾的人,爱折腾的,当初就不会踏踏实实地去当三年老师。
而这种偶尔的漂泊,大概也是他的无奈吧。
与其说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家,不如说,我也希望自己能有那个能力,给他一个家。
挽着他的胳膊,幸福降临得有些突然,但其实已经非常漫长,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五年。
之后他在河北,我在北京,两个间隔不算遥远的城市。我们每天都会打电话,每天上网玩游戏。
有人调戏我,说了些猥琐不堪的话,我打算骂他,在角落研究装备的覆水难收过来了,打了两个字:“单挑。”
当时没反应过来他跟谁说话呢,调戏我的人还在继续,我说:“你再这样我师父要跟你单挑了。”
那人看一眼,鼎鼎大名的覆水难收,不敢打,问:“这就是你师父?”
我站到覆水难收后面:“嗯。”
这人急忙给覆水难收做个弯腰的动作,打字:“师父好。”
覆水难收没理他,这人说:“我想跟你徒弟说说话,可以不?”
覆水难收敲字:“可以,先打赢我。”
打了半局,覆水难收把人吓跑了。
我打字;“至于吗,说句话你就打人家。”
王昭阳:“他那是在说话吗?”
我:“是……调戏?”
王昭阳:“那你就给他调戏?”
“你在吃醋啊?”
“没有。”
“那你干吗打人家?”
“手痒。”
我怎么这么喜欢他这股傲娇劲儿呢,于是调戏他:“你吃醋你就承认嘛。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呢?我不知道我怎么防止你吃醋呢?”
我一连发了好几句,他终于说话:“你想怎么防止?”
我:“那我以后不跟游戏里的男人说话了行不行?”
“可以。”
但我想了想,一句话都不和别的男人说不现实,我说:“那‘公会’里的行不行?”
“不可以。”
“小五呢?”
“可以。”
“卖东西?”
“可以。”
“买东西?”
“不可以。”
“为什么卖东西可以,买东西不行?”
“赚钱可以,花钱不可以。”
我看着对面这个人物,那小脸俊的啊,身姿风流的啊,背把大剑转的啊。看了好久,我叫他的名字:“王昭阳。”
他发了个问号。
我说:“我想抱抱你。”
我说:“我是你的。”
他说:“游戏里你是我的。”
“游戏外呢?”
“你先是你自己的,其次才是我的。”
“好复杂,有区别吗?”
“傻瓜。”
我总是在追问,开始的时候他为什么要躲着不肯见我,而他说:“我不是在躲你,我是在躲我自己,我不能确定,你说的爱是怎样的,如果是因为学生那段的事情,我会觉得我在占你便宜。”
“那你现在怎么不躲了?”
“你让我没办法抗拒,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那就不抗拒,为什么一定要抗拒?
我面试了新的工作,一档电视节目,邀请一些半红不红的明星做嘉宾,观众席旁,另有一个角落,摆着十张很花哨的沙发,每张沙发上坐个年轻的姑娘,问嘉宾一些傻里傻气的问题,活跃气氛。
对这些姑娘,电视台方面没有太特别的要求,就是年轻、漂亮、身材好。
得到这个机会以后,很快我又得到了些做平面模特的机会。
日子渐渐也就过起来了,只是忙碌一点,人忙起来,就不是那么操心感情上的事情。游戏里,我和覆水难收一直做着神仙眷侣;游戏外,我做着两份工作,根本顾不上思念他。
我这个充实的状态,王昭阳还是很喜欢的。
我和节目组的两个姑娘一起,找了个小套间,比较老的楼,但在北京租价也不低。后来王昭阳又专门过来一次,一次性给我把到过年之前的房租付齐,我嘴巴上说着不需要,其实他非要付也没什么。
我们俩关系已经到了一定的地步,让他为我做点什么,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后来谢婷婷奉子成婚,我回老家去参加她的婚礼,做她的伴娘。
回到吴玉清的足疗店,她在看电视,依然不冷不热。我放下包认真看了她两眼,人到了一定岁数,就开始老得很快,才一年不见,我觉得吴玉清老了很多,这种苍老,让我对她生出几分亲切来。
笑一眼,我说:“我回来了。”
吴玉清只看了我一眼,然后扭头接着去看她的电视:“饭在微波炉里,自己拿。”
我去微波炉里拿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热的,现在还是温乎乎的,吃起来刚好。
快吃完的时候,外面防盗门响了,陈飞扬拨开帘子走进来,肩上扛着大桶水,对吴玉清叫了声“阿姨”。
陈飞扬应该是小区里少有的对吴玉清有点礼貌的人。
扛着水又看我一眼,眼神闪烁中带点惊喜,我冲他礼貌地笑一下。
他急忙把大桶水放下,手法熟练地拨开盖子,倒扣在饮水机上。吴玉清要给陈飞扬拿钱,无奈我吃饭这张桌子挡在了中间,我急忙拿自己的包:“不用,我给。”
我给就我给,吴玉清也不拦着,从钱包里拿出被夹得特别整齐的十块,递给陈飞扬。
陈飞扬却显出一丝局促,手掌在衣服上蹭了一下,说了这么一句话:“算了,下次再说吧。”
我蒙了:“为什么啊?”
陈飞扬干笑:“我没拿零钱。”
吴玉清沉了下脸,想把自己的零钱递过来,陈飞扬看一眼:“那我先走了。”飞似的跑出去了,跑就跑吧,脸红个毛线啊他。
收拾桌子的时候,吴玉清问我:“待几天?”
我说:“后天走,要回去录节目。”
吴玉清依然沉着脸,说:“你一年没给他们去上坟了,自己抽空去一趟。”
谢婷婷的婚礼,伴娘加我一共四个,陈飞扬是伴郎团的一员。婚礼基本是照着流程走的,并没有太多意外。吃大席之前,伴娘作为娘家人要先行离开,我想着吴玉清交代我的事情,打算直接过去给办了。
在村儿里买了烧纸,谢婷婷觉得我一个姑娘自己去山上不安全,跟老公商量之后,让陈飞扬开车陪我去。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告诉他我爸妈埋骨的位置。
看着前面的路,陈飞扬终于打算跟我说话:“唉。”
“唉什么唉,叫姐姐。”
我比他大两岁多,可不得叫姐姐,而且我们俩虽然没正面说过话,我觉得也算挺熟的了,看他这么腼腆,我就大方点儿。
陈飞扬笑笑,挺老实:“姐姐。”
小声音还挺甜。
他问我:“你在外面做什么?”
我不太喜欢人家问我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工作性质有些复杂,我说:“卖肾,你信不信?”
陈飞扬猛然看我一眼,笑:“不信。”
我就胡诌开了:“真的,把人骗到个荒山野岭,弄晕他,然后醒来的时候你就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了,身边全是冰块儿,死不了。一个肾三五万收,卖医院少说十万二十万的。”再笑一下,“哎,你最近缺钱不?”
陈飞扬又笑了:“哈,姐姐你别吓我。”
我在这边得意地笑,他看起来蠢蠢的。
“你以前不是运动员吗?”我问。
陈飞扬忽然变得有些不大愉快,但没怎么表现出来,挺洒脱的模样:“退役了。”
“哦,怎么退了?”
陈飞扬低头笑一下:“他们不需要这么高的人。”
他都快一米九了,在我印象中,搞散打啊什么的,基本都是些矮矮壮壮的人,陈飞扬这个头是有点欺负人。
我心里替他感到遗憾,想起去年见陈飞扬,他那个落魄的模样,大概就是刚退下来不久,不太适应吧。
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他,我们的关系也没到我非要安慰他的地步,我接着好奇:“那你们这种退下来能干什么?保镖?”
“保镖挣的是玩儿命钱。一般就和平常人一样了,我现在在我师父的武馆帮忙,也可以打打比赛,挣点奖金,比如那个武林风。”
他说的这些,我就不太感兴趣了。
路上又聊起谢婷婷的这桩婚事,跟谢婷婷结婚的不是别人,就是之前那个撺掇我们离家出走的谢婷婷的干哥。
谢婷婷虽然脑子有点缺陷,但人家模样说得过去,我总觉得这是好白菜让猪拱了。
我说:“也真行,谢婷婷居然真的和她干哥结婚了。”
谢婷婷家觉得她老公没出息,她老公家觉得谢婷婷不贤惠,结婚都是因为孩子。
“他们结婚以后住哪里啊?”我是在帮谢婷婷发愁,让谢婷婷和她公婆一起住,绝对得委屈这妮子,但我知道她老公家庭条件不好,买不起房子。
陈飞扬就鄙视开了:“那个不要脸的,谢婷婷家陪嫁了二十万,让他们买车,第二天他就拿钱去把房子首付交了。”
我说:“也没不要脸那么严重。”
陈飞扬:“吃软饭!”
“嗯?你不喜欢吃软饭?”
“当然了,男人就应该养着女人,怎么能花女人的钱?”
这想法我喜欢,我问陈飞扬:“那如果你找的老婆,就是比你有钱呢?”
陈飞扬咬牙:“那我就努力变得比她更有钱!”
小伙子挺爷们儿的,不错。
“姐,你真是卖肾的?”
“嗯,你别去举报我。”
“不会的。”
“你就不怕我在这儿把你弄晕,然后把你腰子割了?”
“那你得多卖点钱,我很强壮,一个腰子顶普通人好几个。”
我笑:“现在不割你的,缺钱的时候记得找我。”
“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有啊。”
“哦……”
这趟回来我真是忙,路上给邵思伟打了个电话,本来说一起吃个饭,我明天就要走。邵思伟说我既然来了,就再帮他做件事情。
给他装一回女朋友,在他爸妈那边顶一顶。
陈飞扬把我送到邵思伟指定的地方,我和邵思伟见了面,很激动嘛,一见面就飞奔上去和邵思伟抱了抱。
然后去跟陈飞扬说谢谢,让他回去。
陈飞扬看了看邵思伟,眼神里稍微有点不爽的意思,估计是以为邵思伟就是我的男朋友。我也没去注意他的不爽,也没必要去解释他的猜想。
然
后邵思伟带我去餐厅和他爸妈见面。装人家女朋友,不就是演戏嘛,我跟邵思伟熟到这个份儿上了,这戏演起来游刃有余。
演着演着,我电话响了,是王昭阳。
哎呀,我忘了,王昭阳估计还等着我一起吃饭呢。我去洗手间接电话,说现在有点事情,但是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一时有点不好解释。
王昭阳问我接下来什么安排,哪有安排,我唯一的安排就是尽可能多地和他泡在一起啊。于是我告诉了他这个餐厅的地址,我说:“你到了先别进来,在外面等我,我结束了出去找你。”
王昭阳:“嗯。”
邵思伟的爸妈第一次见儿子的女朋友,激动得不行不行的,问东问西。我就各种胡扯,饭吃完了,他们还不舍得走,我给邵思伟使了好几次眼色,邵思伟终于把他爸妈劝动走人了。
我们四个人从餐厅出来,我这边挽着邵思伟的胳膊,那边礼貌地:“叔叔阿姨再见。”
叔叔阿姨打车走人,我转身看着邵思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爸妈这么喜欢我,知道我是一冒牌货得多伤心。”
邵思伟瞥我一眼:“他们哪是喜欢你啊,是喜欢你的卵子!”
我正想回嘴,有辆车子按了按喇叭,我转眼看过去,是王昭阳的车。我急忙后退一步,和邵思伟拉开些距离,在犹豫是甩了邵思伟直接走,还是拉他去跟王昭阳认识下?
倒是王昭阳自己从车上下来了,他刚才分明看见我和邵思伟拉拉扯扯来着,这会儿还能这么从容地走过来,这个男人心理素质委实够强大。
我又急忙挽住了王昭阳的胳膊,给邵思伟介绍:“我男朋友。”
邵思伟看了他一眼,用欣赏的目光。哎呀妈我忘了,邵思伟喜欢男人啊,他要是看上我男人我就哭了。
王昭阳伸出一只手:“你好。”
邵思伟就握了下。邵思伟很体贴,知道刚才王昭阳看见了,怕他误会,大方地帮我解释:“刚才我和小嫦……”
王昭阳:“没什么,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啥了?我心里一蹦跶,完了,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不过肯定是要解释的。
王昭阳低头看我一眼,牵了我的手,仍然大方微笑,对邵思伟说:“我先带她走了。”
邵思伟有点蒙,点头。王昭阳转身,拉着我的手走,我留恋地看邵思伟一眼,他才想起来补一句:“谢啦。”
坐到车上,我有点怯怯的,在考虑这事情从哪儿开始解释比较方便。王昭阳看着在路边打车走人的邵思伟,问:“这就是你那个不想结婚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
他笑:“你帮他来糊弄父母的吧?”
我睁大着眼睛拼命点头:“你怎么知道?”
王昭阳笑得很自信,也很和蔼:“我相信你。”
我又情不自禁要骂脏话了,跟王昭阳相处太舒服了,什么废话都不需要。这人的脑子太灵活了,一点都不钻牛角尖,遇到事情先冷静下来想可能性,自己能想通,根本不麻烦你来浪费口舌。
我心里很甜蜜,挽上他的胳膊,玩儿命地撒娇:“啊啊,你怎么这么好,我觉得你都不是人了。”
“那我是什么?”
“男神……”
我爱死他了,我真的要爱死他了。以前我觉得这世界看似是不公平的,但其实也是公平的,但此时我又觉得世界的确是不公平的,老天爷对我太好了。
但我还是有些不确定,我和我家男神回到酒店以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王昭阳想了想,说:“其实有点,但是我更高兴的是,你能有这种愿意无条件帮助他的朋友,你对朋友好,你朋友肯定也会对你好,这是好现象。”
我撑着下巴看着他:“王老师又开始上课啦。”
他刮一下我的鼻子。
我跟王昭阳讨论两性关系,聊到同性恋,于是问他:“你们正常性取向的男人,不会觉得同性恋很奇怪吗?”
王昭阳认真回答:“会觉得有点别扭,但是不涉及那方面的话,倒是也没什么。”
“哪方面啊?”我贼兮兮地问。
王昭阳眯眼看我,知道我又开始打坏主意。
我扑到他怀里,做小猫状撒娇:“老师……”
“别闹。”王昭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接着撒娇:“老师,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他看着我的目光忽然变得专注而郑重,语气微微低沉,他说:“好啊。”
我吐了下舌头:“才不要,我自己一个人还没玩儿够呢。”
他依然宠溺地看着我。
我睡觉的时候,王昭阳的手机响了,应该是短信提示的声音。手机放在床头柜那边,距离我比较近。
我懒得动,王昭阳伸长一下胳膊把手机拿到,正面抱着我,在我身后看了手机。过了差不多半分钟,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抱着我接着睡。
我终于还是动了点邪念,趁半夜王昭阳睡着的时候,偷偷转身把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捂着被子点开他的手机,屏幕上的光感觉有些刺眼。
我翻了他的短信箱,除了系统消息和银行卡交易记录之类,只有一条人发的消息:“wo zhe ji tian hui guo, wo men jian mian tan(我这几天回国,我们见面谈)。”
号码来自国外,备注名字——方可如韩。
再翻发信箱,也是一串拼音,翻译过来是:好,路上小心。
方可如是谁我知道,“方可如韩”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翻了翻他的电话本。
方可如美、方可如英、方可如澳……
高考的最后一天,那时候她还是王昭阳的女朋友,王昭阳还是她的男朋友。
后来昭昭沐沐不再叫昭昭沐沐,变成了一片空白,游戏里成了覆水难收,我断定他们那时候已经分手了。
我看了下那些号码,都是国外的,这应该是指她在每个国家的联系方式。其实要说前女友的电话号码出现在电话本上,也不一定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但她在每个地方的联系方式,王昭阳都存一个,这就显得过于亲密了。
第二天我也没有马上想起来这件事情,而且就算想起来了,也没想好怎么开口。方可如说回国谈,是要谈什么呢,听语气像正经事。
今天我就要回北京,上午十一点的飞机,下午要录节目。
我得去趟吴玉清那里,回来的时候还有些东西放在她那儿,再说要走,也该去打个招呼。王昭阳陪着我一起去的,到了这个小足疗店门口,我犹豫要不要让王昭阳陪我一起进去。
我在门口纠结,王昭阳问我:“不愿意我进去?”
我摇了摇头:“没想好,那你呢,你想进去吗?”
他微笑:“我随你。”
我还在纠结,吴玉清自己出来了,端着水盆正要泼水,王昭阳急忙把我往旁边拉了一下,用半边身体护着我。
吴玉清这水洒了一点,到底是没泼出来。看我们一眼,把水泼向了另一个方向,然后回去放水盆。
我看吴玉清那个冰冷的态度,算了,还是别让王昭阳进去了。于是自己走进去,拿了自己的东西,跟吴玉清打招呼说走,她一直冷冷的没啥表态。
就这么着吧,对她我也没什么不舍得的。
上了王昭阳的车,我开始念叨这件事,我说:“你说她这样的怎么办,就一直不再找一个人了?这女人也挺可怜的,我倒是也不介意以后照顾她,就觉得她挺可怜的。”
王昭阳说:“可能缘分还没到吧。”
我叹口气:“不是,主要她在这地方吧,以前干过什么,周围的人都知道。哪有人愿意好好待她啊,之前找一个,就把她给骗了,我看她自己也不敢找了。”
王昭阳说:“那就换个环境。”
是,也许对吴玉清来说,换个环境是不错的选择,虽然还得重新适应。可是换环境是有条件的,我现在的条件,不足以支撑她去换环境。
但说到底,她还是不是我亲妈,她要是我亲妈,累死累活我也得帮她。
我看看自己掌纹密布的手心,真是个操心命啊。我叹了口气,王昭阳说:“不行带她去北京。”
我扭头看他,有点没听懂。
王昭阳看我一眼,笑:“我把这边的东西处理处理,争取年底之前弄完,明年跟你去北京。”
“跟我?”我有些惊奇的模样,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就又傲娇了,低头抿嘴偷笑;“谁要你跟我,我又养不起你。”
“你养得起自己就行。”
“我现在就快养不起了。”我低头念叨,其实还是养得起的。
王昭阳转头看看我,没说什么。他知道我就是在这儿瞎念叨呢,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这一刻忽然让我觉得有些温暖,我觉得是个开口的时机。
我小声说:“我得跟你承认个错误……”
“嗯。”
“我昨天翻你手机了。”
王昭阳目光微微一滞,没什么太特别的反应:“然后呢?”
“也没什么然后。”
他笑着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傻瓜。”
电视台要开一档新的娱乐节目,现在想从台里提拔个女生去做助理主持,当然是嘴皮子耍得越溜越好。
这是个转正主持人的机会,我当然不想放过,并且我自认嘴皮子耍得还可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花瓶组之间的关系就不大和谐,大家都在想办法推销自己,我也请制作人吃过饭,甚至主动向台长递过推荐信。
节目还在筹备,人选暂时没有定下来。
上次我回去的时候,给吴玉清留了一笔钱,一共一万五,够还她欠债的一半。我自己手里怎么着得先留着点。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打电话回去问吴玉清把钱还给人家没有。
吴玉清冷冷淡淡:“给了,第二天就给了。”
我不想跟她吵什么,和和气气地说:“剩下的年底我给你带回去,你别有压力,注意点身体。”
因为我现在感觉自己生活幸福,所以对吴玉清一点怨恨也没有,甚至愿意主动去和她拉近下关系。只是我们俩之间的窗户纸太厚了,真跟亲母女那样似的不可能。
吴玉清沉默了片刻,问我:“那天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你那个老师?”
我也沉默了下:“是。”
吴玉清又沉默了下:“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
吴玉清说了句人话:“那老师人蛮好,就是年龄比你大,你要想清楚,别被骗了。”
“他不是坏人。”
“我知道,你自己长心。”
挂了电话,我也没啥极端情绪,吴玉清这算是在关心我吧,我得往好的方面想。然后看到手机里有条短信,是陈飞扬发来的:“姐姐,我们这边要拆迁了,你知道吗?”
我太知道了,我等它拆迁等了多少年了,拆迁了我就有一大笔钱拿了。但是拆迁这种事儿,经常雷声大雨点小,有些地方说拆就拆,有些地方嚷嚷十几年,还没变过。
我说:“那恭喜啊,你要搬家了。”
他说:“你不跟我一起搬吗?”
“我跟你一起搬什么?我在北京。”
“那你就回来呗。”
“为什么啊?”
“因为我在这里,谢婷婷他们都在,你在外面待着干什么呢,这里有那么多朋友。你回来还不是一样生活?”
其实是这么个道理,我回到老家那边,找工作也能养活自己,生活质量不会比北京差。当初我来北京是想闯一闯,如今闯了一年,只收获了爱情。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就是想过安定踏实的生活,在北京还是在老家,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都不在乎。
但我觉得陈飞扬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没回他,过了一会儿陈飞扬发过来:“因为我喜欢你。”
我能感觉出来他喜欢我,但我没打算和他有发展,所以没回。他说:“你回我一下可以吗?”
我发过去:“可以。”
“你答应我了?”
这年头的人咋都这么擅长顺坡下驴呢?我说:“弟弟,姐姐年纪不小了,谢婷婷马上都要当妈了,姐姐也是要准备结婚的人了,就不陪你们这些小孩子玩儿了。再说我也有男朋友了。”
陈飞扬:“把你男朋友的地址告诉我。”
“干吗?”
“我要找他单挑。”
我笑了,想起王昭阳在游戏上跟和我说话的人单挑,这个男人说出“单挑”两个字的时候,总是很可爱。
我说:“他打不过你。”
他说:“那怎么保护你?我可以。”
“你到婚龄了没有?”
陈飞扬:“还差一年。”
我:“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