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现在,的确还不能回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前功尽弃离开惊蛰,否则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耳边的风,隐约地变了声调。
她突然俯下身来,爱怜地揉了揉穷奇两只翘立起来的黑色小耳朵:“这样吧穷奇,明日同样的时辰,你还在这里等我,帮我将回信带给四哥,好不好?”
穷奇甩了甩尾巴,像是听懂了卿儿的话一般,踮着脚尖原地转了几圈后,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额头,随后纵身一跃,很快在茂叶之中消失了踪迹。
眼看着穷奇的身影在眼前倏然消失不见,她才慢悠悠直起了腰来,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行了!反正该听的也听了,该看的也看了,老是藏着掖着做什么?出来吧!”
她的声音,早已冷凝如霜。
背后的空气蓦然一滞,仿佛是错觉一般,好似连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都瞬间削弱了许多。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动静。
她眸中冷了冷:“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乖乖出现,要么我亲自请你出来,你自己掂量掂量吧——饮日!”
最后两个字,她刻意提高了音调。
话音刚落,身边已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修长的身影,微微俯身抱拳:“主上——”
“终于肯出来了?”她从鼻腔中重重哼出一声。
“您……何时发现的?”
“你什么时候来了这儿,我便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卿儿似乎并没有因为饮日的暗中窥视而恼怒,反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满不在乎地在他毫无波澜的脸上瞄了一眼,很快便移开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吞月呢?”
饮日眸中似乎暗了暗,口中却依旧恭敬:“缠着寄锦姑娘玩投壶去了。”
“寄锦回来了?腿脚倒挺快的。”她勾起唇,伸手开始整理起衣裙上的褶皱不平,“那咱们也回去吧,免得让他们等急了!”
这个回答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饮日忍不住抬起头来诧异地望向她。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她一边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蹦蹦跳跳地从饮日身边走过,脚步轻快地朝着校场的方向走去。
“主上!”就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饮日突然开了口,低低唤住了卿儿。“您——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那抹胭脂色的艳丽背影,蓦然顿在了原地。
陡然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流转于自己身周的气息登时凝滞了,泛着丝丝刺骨的寒意。
“你刚刚……说什么?”她微微侧过了脸,貌似漫不经心地望向了她,原本温润婉丽的五官似乎在这一刻顿时锐利了起来。
寒意,愈来愈盛。
但很快地,卿儿满眸的锋锐便融为了动人的绕指柔,笑意清浅:“你想要我解释什么,不妨先猜猜看——”
面对着卿儿的温柔如水,饮日却似不敢直面一般垂下了头,再度平静地开口:
“那枝深深钉入巨石的利箭,并非出自傅爷之手,而是您——为了救下方才那只黑豹,仓促之间拉弓满弦射出了那支箭,生生将傅爷的箭于半空中拦腰截断……”
他抿了抿唇,抬起眼望向眼前似笑非笑的卿儿,“趁此机会,您便假借寻箭之名义出现在傅爷等人面前,以此转移众人注意,好让那只黑豹有时间逃离,此为其一。”
卿儿轻轻眯起眼,唇边笑意分毫不改,双臂环胸:“……继续。”
“其二——”少年的声音不露痕迹地颤了一颤,“您并非傅爷眼中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恰恰相反,您的身手就算在堂堂醉阎王面前也几乎不遑多让,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
有意思……
“还有么?”
“还有……”饮日犹豫了半晌,突然抬起头,“那只被您救下的黑豹唤作穷奇,是天下传世遐迩的第一人偶师所饲养的四凶之一,而那位人偶师,也就是您口中所提到的四哥——风归行!”
“却不知属下方才妄自揣测之桩桩件件,是也不是?”他眸中光芒烁烁,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皇太女殿下!”
最后一句话尚未落地,面前的女子便顿时敛起了唇边诡秘的笑意,周围的温度骤冷。
她一言不发地动了身,缓缓朝着饮日的方向踱步而来,愈来愈近了——
蓦然,她闪电般出了手,一把捏上了饮日的小尖下巴。猛然加重的力道使得饮日始料未及地痛哼出声。
杀意,渐渐涌动着,翻滚着……
她手上稍稍用了力,迫使少年不得不微扬起了面容,直视着她的眸子。
饮日定定注视着她,触碰在肌肤上的一缕冰凉如附了霜雪,透骨,却清冷通彻。
主上的手,竟这样冷么……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之间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分毫未差。”
然而,卿儿却低声笑了起来:“我知道,以你的聪颖过人迟早会发现这一点的——更何况,我从未在你们两个面前费心藏掖什么,身份暴露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至于我是不是弱女子……”她倾身,轻轻凑近了饮日清俊的面容,笑得愈发促狭起来,“我的本事——你们那晚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怎么,这才过了多久,这么快就忘了啊?”
面前那双仿佛永远平静无澜的淡漠眸子里,终于露出了几丝微弱的恐惧。
看来还是有点记性的,至少没忘了那日给他们两个小娃娃的专属下马威——
对于饮日的反应,卿儿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得意模样:“得了,问题解答完毕,可以走了吧?”
“主上,您……”
刚刚准备动身的卿儿对于再次被无缘无故被迫停下脚步有些恼火了,转过身来,脸色霎时便阴沉了下来:“你这人,该问的不都问完了吗,你还想干嘛?”
“您……就这么走了?”
饶是饮日再如何沉稳冷静,也忍不住微微诧然。
自己不仅窃听到了主子的私密,还当场出面揭穿了她,若是换做了旁人,第一想到的就算不是灭口,也该是尽心招揽,再不济也该威胁两句才是啊!
怎么卿儿姑娘反而像根本无事发生一般,连句嘱咐的话都没有?
“不然呢?”大好的心情被打扰了,卿儿的语气也莫名冲了些,不大客气地回道,“要不我在这儿给你扭扭腰跳支舞,还是现场给你来段口技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