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微醺。
等到傅君扬等人寻到卿儿的时候,她已然在一园的缤纷中央的石凳上趴伏着,沉沉睡了过去。眼下,阳光正好,轻风乍起,吹落了满目的秋色。美人一袭素衣流裳,轻轻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原本挽好的留仙髻散了大半,几缕青丝悠悠然从她的颊边垂了下来,更是别样的风情万千。
傅君扬愣愣瞧着,竟不觉有些痴了。
似乎就在这一刻开始,原本冗长而烦琐的白昼都在这样的美景之中变得短暂起来……
水风徐徐漾,风华静静落。
想是这两日一直郁郁寡欢的缘故,卿儿就连在睡梦之中都无意识地蹙着烟眉,如画般的眉眼间亦添了几分忧色,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额间也细细渗出了汗珠来。
傅君扬突然无端涌起了怒意,轻声骂道:“真是胡闹!这样大的人,怎敢坐在风口处入眠,不怕寒气入体么?”
萧破与寄锦对视了一眼。
如今已过申时,又是初秋时节,盛夏的暑气已经消散了许多。若是红日当空,倒还不觉着什么,等到落日之后,便能立刻感觉到丝丝凉意直钻入人的衣裳、肌肤,正好是病疾入体的时机。现下太阳的余热已经慢慢散去,卿儿穿得又甚是单薄,倘若他没有遇到寄锦,没有问起卿儿的状况又该如何?
到时身子着了寒,生起病来该如何是好?
他越想越来气,大步前去,在一整片花团锦簇中一把将美人横抱起来——
或许是姑娘睡得太沉,对此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轻声嘤咛了一声,呼吸很快又均匀了下来。
一路就以这样的姿势回到厢房,傅君扬尽量动作轻柔地将卿儿放在了榻上,又转身在柜中取了条鹿绒小被盖好,才放心地转身出了门。
而寄锦,却一直候在门口,注视着傅君扬全程的举动,目光闪烁着,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古怪,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似的。
萧破向来心细,自然也发觉了寄锦的行止异常,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终于,寄锦这样的状态在傅君扬掩上门,正打算就此离开时发生了改变——
“老大!”
寄锦咬了咬牙,突然提起裙子转身追了上去。
但她这一动作来得太急,以至于慌忙中跑错了方向——她直直冲向了傅君扬身旁的萧破,并且完全没有来得及刹住脚……
于是,萧破便眼睁睁看着这个粉衣小丫头横冲直撞地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随后,他便在傅君扬诧异的眼神与寄锦羞红的小脸面前——开始华丽丽地进行“翻江倒海”的伟大事业。
寄锦吓了一跳,呆呆望着面前吐得一塌糊涂的萧破。
傅君扬无奈扶额:“小丫头,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是……是非常重要的事……”寄锦急急点了点头,手忙脚乱地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却没想到脚下不慎踩到了裙摆,再一次尖叫着朝着萧破的方向倒去。
好不容易压下了身体里汹涌澎湃的萧破也再一次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胸腔中疯狂涌动着一股反胃欲呕的感觉,然后一弯腰,“哇啊哇啊”地吐了起来。
寄锦一脸茫然:“二当家,您这是……”
“别管他了,你继续说——”傅君扬索性将寄锦拉到了自己这一边,以免再度引起萧破与生俱来的古怪反应。
由于萧破体质的特殊性,再加上惊蛰中原本就极少出现异性,因此组织内知道这位表面沉静内敛的二当家拥有这样“怪癖”的人除了傅君扬之外,就只剩下那些老人了。寄锦虽然上山早,平日里却并没有什么机会与萧破二当家接触,难怪她会如此惊异。
“我……老大,我是想……”
不知道是被萧破吓坏了还是太紧张了,寄锦憋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由急得面色通红。
傅君扬只好解围道:“罢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说罢,一把捞起吐得只剩胆汁的虚弱的二当家,抬脚便走。
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寄锦犹豫了许久,终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一跺脚朝着傅君扬他们的方向追了上去。不过她这次学乖了,特意绕过了萧破二当家,以免再发生刚才那种情况。
她用尽全力跑到了二人面前,眸中犹含着泪,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来得突然,就连因为呕吐过度而失了半条命的萧破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傅君扬顿时怒道:“起来!我教过你多次,做人膝下有黄金,除了天地父母之外拜不得旁人,你都忘了么?”
寄锦自上山以来,一直被两位当家宠着,久而久之就连组织中的兄弟们也不得不高看她一眼。她又素性娇蛮,除了傅君扬之外谁都不怕,却从未如此一反常态过。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萧破定了定心神,出声询问道。由于他刚吐完,力气一时还没恢复过来,故而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轻了不少。
寄锦紧紧咬着殷红的下唇,一颗颗豌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老大……求您帮帮姑娘吧!呜呜呜呜……”
一听到与卿儿有关,傅君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怎么了?”
“其实……”寄锦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哭腔,“其实我知道……姑娘为何会郁郁不乐,我知道……”
“是为什么?”傅君扬厉声追问。
“是因为——”寄锦哽咽着,一边拿袍袖胡乱擦拭着脸上的眼泪与鼻涕,一边抽抽搭搭地继续说,“是因为那一日……就是我陪着姑娘去长安街的那日晚上,碰到了一个出言不逊的登徒子……那个人……居然还,还开口让姑娘跟了他,还动手动脚,对姑娘百般无礼……”
傅君扬越听到后面,越是大为光火:“你那日为何不说!”
他实在是气极了,盛怒之下,寄锦只觉身周的空气似乎已经不再流动似的,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压制着她,甚至令她喘不过气来。
萧破见状不好,忙低喝了一声:“大哥!”
他这是在提醒傅君扬,冷静一点,不要误伤了面前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