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愣在原地的,换成了卿儿自己。
话题转变得好像有点快,她有点惶然……
寄锦云里雾里听了半天,就听懂了这一句,顿时勃然大怒道:“呸!你这下里巴人,也不好好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哪里配得上我家姑娘?”
男人却阴恻恻地咧嘴一笑:“呵呵……说起来啊小丫头,其实你方才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吧?我魏逢觉——只身一人白手起家创立了鬼目,世上孰人不顺着杆子巴结于我?跟了我,自会有无尽的好处,难道还能亏待你家姑娘吗?”
“还是说,你们是做……”似乎想到了什么,魏逢觉话头顿了顿,“是了,难怪瞧着眼熟,你是新来的吧?从前我时常会去平康坊逛逛,那里头的姑娘没有不认识的,那位容貌艳绝的陈都知也曾见过,唯独这两日事忙,隔上许久才会去一趟——”
平康坊位于京城以北,是有名的名妓聚集之所,也就是俗称的青楼,而魏逢觉口中的这位陈都知便是南曲从东第五家——阿舒家的头牌名妓陈嬛,声名在外,
这个无耻之徒,是把她们认作是平康坊出来自寻恩客的妓女了吗?
寄锦怒极,恨不得直接上前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
“嘁,你这下作的匹夫,无良田舍奴!竟敢对我家姑娘轻薄无礼,出言不逊,究竟意欲何为?”
和自小家中对其管教甚严的卿儿不同,寄锦原本便长于市井,后来又年幼上山,天天和一群少读诗书礼仪的大老粗们混迹一处,这些折损旁人的言辞倒是学会了不少。
卿儿皱了皱眉,冷静按下了身旁跳脚怒骂的寄锦,目光落到了魏逢觉的身上:“这位郎君,如今天色已晚,妾身不能久留,还是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屈了屈身子,款款行了一礼,算是给足了男人颜面。
多言无益,现在长安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再和此人纠缠下去恐怕会惹来大麻烦的……
眼见着卿儿拉着不服气的寄锦意欲离开,魏逢觉似乎有些恼怒了起来,也不作声,三步并作两步大踏步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卿儿纤细雪白的手腕,直接将她重重拉扯了回来。
其力道之大,单看卿儿手腕处瞬间泛起的一大片红印便可想象。
身边的寄锦吓了一跳,忙冲上前去吃足了劲儿想要将对方从姑娘身边推开,但毕竟男女力量悬殊,男人又是多年习武的练家子,怎么可能被一个毫无武功底子的小侍女推动?
“你做什么?”男人这一举动实在是无礼,饶是卿儿教养再好,脾气再温和,现下也不由愠怒起来。
卿儿生得本就极美,一双柳叶细眉如同一轮染了墨色的上弦月,平日里总是轻轻往上挑着,一旦生气便会攒动着眉峰蹙起来,眼波粼粼,仿佛晨初湖面上舞起的一抹涟漪,美得恍若画中谪仙,教人移不开眼。
魏逢觉看得有些痴了,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便见过面似的……”眼神无意间落到了卿儿拧起的眉心,他突然眼睛一亮,手上无意识地加了力度,“你认识我师父师娘吗?你的眉宇之间,和师母有六七分相似,蹙起眉头的模样也很像……”
“不认识。”卿儿加重了语气。“您最好还是放开我,此刻已是宵禁,魏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被巡逻的守卫当做深夜游荡的通缉犯吧?”
不远处,隐隐折射出了几个人影,绰绰约约的,似乎正在往这边慢慢移动着。闭市之后,长安街上常有守卫昼夜巡视,一般来说现在已经是宵禁时候了,只是由于长安街每十日会开放一次夜市,故而宵禁时间推迟了大概一个时辰。
魏逢觉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光亮,却仍旧不死心地追问:“你当真不认识?”
“都说了不认识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急性子的寄锦已经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声调,以此警示对方的过激行为,“还不赶紧放开姑娘,不然我就大喊非礼了啊!”
魏逢觉犹豫了一下,大约也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便松开了卿儿的手腕,后撤了一步。
“咱们还会再见面的,后会有期吧姑娘——”他皱了皱眉,回头对那几个打手模样的手下低声说:“走吧!”
“是。”那几人齐声答了一句,面无表情地跟在主子身后快步离开了。
这时,那边闪烁不停的灯光也愈来愈靠近了。
“寄锦——”卿儿面色白了白,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声音也低弱了不少,“耽搁太久了,咱们快回去吧!还有,今晚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明白吗?”
“可是……”寄锦不解,“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不应该告诉老大……”
“我说了,一个字都不许说!”
“是,明白……”
既然姑娘一再坚持,寄锦也只好应了下来。
但她也很快意识到,如果这件事被老大得知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虽然一向嗜战的鬼目头领魏逢觉从未向老大挑战过,可毕竟自进入江湖以来便全无败绩,若论身手,想必足以和老大并驾齐驱。强大如这二位,平日里无甚交集各安天命还好,一旦真正交了手,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世人又会对姑娘如何加以诟病?这一切都不敢想象。
可是,就这样放过那个无耻匹夫吗?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都怪她自己,在老大面前信誓旦旦说好了会保护姑娘,今日让姑娘承受了莫大的委屈却无能为力——
真是讨厌,太讨厌了……
二人出了长安街后,傅君扬等人刚好办完事候在那里,正打算派人去寻她们。
见姑娘面色有些青白,老大自然忧心问其缘故,姑娘也只是淡淡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她也不敢说真话,在身后喏喏附和了一声。
还好老大向来粗枝大叶,大大咧咧的没有起疑心,几人便一同回了惊蛰。
但从那之后,她明显感觉到姑娘一日比一日寡言了,总是深皱着细眉,有时会怔怔望着远处的莺歌燕语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变化骗过了老大,却没有骗过二当家。萧破几次偷偷来问她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一直记着姑娘的叮嘱不敢说实话。
不知道为何,她竟无理由地暗暗埋怨起了老大——
如果那一日,老大没有去忙就好了,至少不会让那个匹夫轻易冒犯姑娘,她现在也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小科普~
平康坊——唐代的风月场所,位于长安城以北,也就是现在意义上的红灯区,当时的文人骚客没事了都喜欢去平康坊休闲放松,吟诗作对
都知——最顶尖的名妓才能拥有的称号。
田舍奴——唐朝国骂,翻译过来就是骂你是农村人。别误会,古代社会排行“士、农、工、商”,那个时候还是算地位比较低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