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顿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他站在窗畔，用手指擦拭掉玻璃上的水汽，一眼看到了横跨在拉文河上的利物浦大桥，桥下的河面被冻结成冰快，远远地能瞧见不少市民在河面上溜冰，用木头棍棒击打由鲸骨制成的圆球。

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着金光的蒸汽列车缓缓穿过大桥，烟囱里浓郁的黑烟向后方消散，化为大雪中的点点灰霾。

山脚下的小镇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积雪，穿着破旧冬装的孩子们奔跑在雪地上追逐嬉戏，脸蛋儿和手掌被冻得通红；酒馆附近的巷口里蹲着三五成群的帮派成员，正围着铁皮桶里的火堆烤些吃食；就连镇上巡逻的警员也戴上了厚实的鹿皮手套和鸭绒帽，在积雪中蹒跚前行。

“主人。”

风灵精仆役拎着一件冬牧节信符（1）飘在他身后，“我要把这个挂在办公室门后吗？”

“挂上去吧。”

他端起热咖啡抿了一口，“等你出去时记得把走廊和大厅装饰一下，营造出一种节日庆典的气氛来。”

“是。”

灵精仆役低头行礼，它将信符挂在房门后，便化作一阵青色的风烟消散。

冬牧节快到了。

艾瑞博从窗外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文件上，其中大多都是各类学生社团活动的申报文件，以及密斯特大学各部门的工作汇报和密会机关的年终审核文件。

冬牧节将至，按照惯例大学内都会开展学院庆典，各类活动资金的申报文件自然如雪花般纷涌而来，令校长的审批工作量骤然增多，就连回家探望索林的次数也变少了。

不但如此，作为密会在群岛的分部负责人，艾瑞博校长还要在今天起草一份年终报告，向远在西方群山秘境中的密会总部汇报今年一年的教育工作和超凡事件处理结果。

捧着热腾腾的白瓷杯坐在办公桌前，艾瑞博打了个响指，小山般的文件如飞舞的白鸽一样落在书架顶上，给桌面腾出了一片书写的地方。

他放下咖啡取出信纸，思索片刻后，才开始执笔写信。

【尊敬的索罗斯巴巴托姆机关长，以及各位部长，祝冬牧节愉快。】

【本年度教学工作已经圆满完成，应届毕业生已经陆续分派到寻古者、观察者、看守者、记录者及行动机关等部门，新生的入学培训也进行得很顺利，具体测试成果和能力测评都收在附加的文件中，其中还包括年度财务报告以及各类奇物的收藏状况，此处不再一一赘述。】

【我着重要报告的是另外三件事。】艾瑞博提起笔尖，另起一行继续写道，【其一，经生命奇物001号“戚三问”和生命奇物002号“曲”报告，北方天基之门已确认被彻底销毁，这是一次极大的胜利，必定会大大鼓舞在前线与深渊抗争的各位密会成员。但它们还在报告中提及，之前所收容的“深渊之子”格温得到了遗落的神器黄金宝冠，成为火种寄生的薪王，现与调查员云梦下落不明。】

【另外，报告中还声称格温便是王室在十六年前丢失的王子，戴安娜公主的兄长海因斯格温德林，按照王国律法，他是群岛王位的第一继承人，消息已经送往坠星王庭分部与乌达尔分部，由他们派人搜寻深渊之子并暂时进行收容。此事涉及群岛王位继承问题，事关重大，请总部决定是否要把消息告知王室。】

壁炉中的火焰愈烧愈烈，艾瑞博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紧蹙，【其二，此次新生校外实践活动中出现了重大事故，十天前，魔动机械与炼金学院的几名学生在前往布拉格沃兹调查案件时神秘失踪，与分部失去联络。经专员调查，当地几名警员也不知所踪，搜查队一直在淹城到处搜寻消息，直到今天，他们才在城郊的一座农场里发现了一年级新生安刚铎。】

【新生安刚铎伤势严重，精神极度不稳定，整座农场中除她之外无人生还，已将此事定性为a级超凡者犯罪案件，移交寻古者部门调查。至于安则已送到首都医学院进行抢救，调查人员正在尝试询问出其他学生的下落，装备和奇物损毁情况也收录在附加文件里。】

【这次重大事故似乎涉及到‘黄昏祈愿’邪教组织，敌人中疑似有觉醒真名的异种超凡者存在，大结界破碎后，分部的守卫压力大增，望机关长和各部长能慎重考虑，派遣觉醒了法则要素的调查员前来支援，以保证群岛无辜平民的生命安全。】

“呜”

窗外响起悠长的汽笛声，艾瑞博转头望去，只见远方的海面上航行着一艘全副武装的战舰舰队，三艘巨大的浮空艇划破云层，与舰队沿海岸缓缓前行。

这便是群岛声名在外的皇家第七舰队了，自打战争爆发后，摄政王就命令海军在海域巡逻，警戒可能会到来的兽人大军，每天傍晚皆是如此。

等舰队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后，校长才在纸上继续写道：【其三，就是莱茵帝国对群岛发动的这场战争了，想必总部也已经收到消息。此次战争发生得极为突然，兽人与半兽人的联军横渡冰封的海面，打了群岛一个措手不及，现已攻占索拉卡岛屿的西部，与东部驻扎军团陷入僵持。战争必然伴随着混乱、疾病与死亡，我担心双蛇教派等邪教会趁机作乱，所以希望总部尽快召开诸国会谈，停止战争，免得给双方带来更大的损失。】

【您们诚挚的朋友，艾瑞博斯坦森。】

在信的末尾签上署名后，校长轻叹口气，将信纸卷起并塞进了一根黄铜管里。

“哈利！”

他敲敲桌上的铃铛，高声喊道，“过来帮我送一封信。”

“这就来，艾瑞博先生！”

房门被一团雪白的毛球撞开，胖乎乎的猫头鹰哈利扑扇着翅膀落在书桌上，“信使哈利，随时为您效劳！”

“把这封信送到总部。”

校长将铜管塞进哈利胸前柔软浓密的羽毛里，“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尽早送到机关长大人手里，明白么？”

“谨遵您的意愿。”

猫头鹰自信地挺起胸脯，对艾瑞博点点头，随即展翅飞出房间，从走廊的小圆窗里飞了出去，盘旋着升入高空，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之间。

浮云随风向东，穿过山脚下的小镇，来到沃顿码头上空，在夕阳映照下被染上一层瑰丽的火红。

沃顿城东部列车站，一辆刚驶入站台的蒸汽列车缓缓停在站台旁，从车厢中涌出许多神色匆匆的乘客。

年轻的车站警卫员盖伊立在站台上，魁梧的肌肉紧绷在皮革制服下，他今年刚满二十，是家中长子，维持车站秩序就是他的工作。

凛冽寒风中，年轻人嘴里呼着白气，他一手提风灯，一手握着腰上的长剑，审视从车厢中走出的乘客们，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一名形貌可疑的旅客引起了年轻警卫员的注意。

那名旅客身材削瘦，脚步虚浮，裹着米黄色的破旧大衣，脸部被围巾缠得严严实实，鸭舌帽的帽檐下露出一双酒红色的眼睛，令盖伊不由联想到了通红的石榴籽。

“嘿，先生。”

他挡在那人面前，提起风灯，“请摘下你的围巾。”

旅行者似乎很讨厌光亮，当灯光打在脸上时，他下意识抬手遮挡，盖伊这才注意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腕泛着一种恶心的青白色，好似被水泡涨的尸体那般，上面攀附有无数细密的黑色血管。

“砰！”

旅行者突然打飞了盖伊手中的风灯，转身撞开几名乘客跳下站台，冲向一条坐落在街道旁的小巷里。

站住！

盖伊拔出长剑追了上去，现在正是战争期间，这人遮盖得如此严实，莫不是半兽人派来的间谍？如果抓到间谍，他或许就能借此晋升，转到警备厅的其他部门，离开这个寒冷的列车站。

想到这，青年越发兴奋。

“停下，否则我就开枪了！”

他大声喊着，跑得也越发卖力，盖伊紧跟着对方追进巷子，眼看距离越拉越近，他刚要拔枪射击对方的腿部，却没想到那人忽然以一种惊悚的方式将上身转了半圈，反手捂住盖伊的嘴，将他按在墙上。

当接触到对方手掌的一瞬间，盖伊冷得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自己光着身子坠入了冰窟之中，但下一刻他浑身的血液就如同失控般翻涌冲撞，蚀骨剧痛令青年只恨不得大声嘶吼。

但他叫不出来。

滚烫的血液在顷刻间就刺穿了盖伊的咽喉，它们冲破皮肤，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下凝结为锯齿般的利刃，快速精准地切断青年的喉管，使这可怜人只能发出粗重的咕噜声。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甜美的巧克力，在高温的灼烤下融化变形，化为一滩浓稠的汁液。事实上，盖伊确实融化了，他的血肉、皮膜甚至骨骼全都扭曲变形，如水一般融入乘客的身体。

不过两秒的功夫，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那只苍白的手掌吞噬殆尽。

“还不够”

乘客抬起头，眼中的红色越发鲜艳，他低声喃喃着，“还需要更多”

“需要更多血食”

夜色渐深，城市上空云层涌动，一场暴风雪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