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缓步出来,面上倒是八风不动,心里却是风起云涌。刚才苏德应当是想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事,但后来又不说了,说明苏德不信任他。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一个将死之人还要犹豫但又想找个……位高权重的人道明呢?
苏舟!
陆行之抬头看向门外的苏舟,逆着光为这单薄的身影投出神圣的光环。陆行之有着见着落入凡尘的仙人的错觉。
没错,是错觉。走进,只见苏舟明明想哭,可偏偏憋得个两眼通都不让眼泪落下,好不可怜,哪有谪仙的半点气质。
陆行之走近,安慰道:“你爷爷没事,一时肝火上乘致使晕倒,我开个方子,早晚煎服,辅以五禽戏,修身养性可保无忧。”陆行之侃侃而谈,令人信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只能吊着几个月罢了。
苏舟丝毫不怀疑陆行之的能力,进屋看死老头又睡下了,也就将苏德的手放入被中,掩门出来。
“谢谢你。”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苏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我何必言谢,去备笔墨纸砚,我写方子给你。”
“嗯。”苏舟转身又顿住:“我家貌似没有这文人的玩意儿吧?”
“……”陆行之。
“我有,跟我去拿吧。”周正适时开口。
“哦”苏舟屁颠屁颠跟上。
陆行之看着苏舟的背影良久,心中百转千回,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口中喃喃道:“苏舟……你身上,有何秘密?”
王府
“主子爷,可是有何不适?”刘忠心担忧道。
端王殿下今日一回来就一言不发,看着贤妃娘娘的画像发呆。虽说平时主子也很少说话,表情也甚少。但偶尔还是会有事没事找刘忠心的麻烦的呀,今日如此低压,倒是反常。
见自家主子不理,再次开口道:“我的主子爷呀,你倒是说说话呀,你这样奴才可急死了!”刘忠心做忧愁状。
“出去。”
“主子……”
“聒噪。”
“……是”刘忠心掩面退下。
外头其一如老僧入定般做着他的木头人,刘忠心瞄了他两眼,欲说还休,倒是看得其一忍不住吐槽:“刘公公莫不是长针眼了?!”
刘忠心做媳妇状:“你看看你,怎么照顾爷的,一回来连魂儿都没了。”刘忠心忍不住为赵潜叫屈。
“我家可怜的主子爷呀,从小就是个命苦的。贤妃娘娘呀,你怎生走得这么早呀,留下主子爷一……”
“刘忠心,你爷我还活着呢,要哭滚远点儿。”赵潜都要被气笑了,不明白他当初怎么收了这混账玩意儿。
其一给出一个自求安好的眼神。
刘忠心:“……”
屋内
赵潜遣走了那烦人精倒也恢复了点人气,看着母妃的画像喃喃自语:“母妃,今日那陆行之又来膈应儿臣了……”说着,赵潜笑了,不想自己居然还有孩子气告状的时候。不过一瞬,笑又淡了下去。
“苏舟……”想来是今天苏舟在听到苏德晕倒的时的反应影响了赵潜,赵潜也想起当初母妃要死的时候也是这样。
母妃自从去了冷宫后,精神状态更加的不好了,父皇还不让赵潜去看望母妃,所以对父皇很是冷淡。
后来,不知道母妃熬了多久,终于倒下了。父皇不让母妃死,一直用药吊着母妃,而这一切赵潜一概不知,母妃总是这样,不让他看到半点的灰暗。
赵潜不会忘记那个晌午,赵潜刚下太学,父皇身前伺候的吴德桂前来告知母妃快不行了,想见他一面。处于父皇的对他冷漠,他拒见了吴德桂,然后怎么了呢?
哦,父皇过来打骂了他一顿,说为什么不去,她弥留之际都在唤着你的名字,她一直等他,一直等,等到死都没有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好儿子!
赵潜就垂着头静静的跪在母妃面前,一言不发,不哭不闹,任由延龙帝打骂。
那夜的延龙帝像一个疯子一样一直指责赵潜,直到累了才被吴德桂扶回宫中。那夜的赵潜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小狗,一个人在屋内的地板上抱着腿,没有人敢去打破这无声的夜色。
此后延龙帝将赵潜封了王,搬出了皇宫来个眼不见为净。而赵潜就像换了一个人般,沉稳用工得不像话,好似在和谁抬杠一样,也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十三岁的年纪倒像个小大人一样,也能独当一面了。赵潜越长大越深沉,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少,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名声也越发的大了,在朝提出的政见无一不是良策,在野以一己之力深入草寇老巢,一举歼灭为害一城的庞大组织。
端王的胆识谋略为人称道,从此名声大噪,深得民心,但也越发让延龙帝忌惮。
嘉裕十七年,阿巴族来犯,朝着无武将,赵潜请缨出战,立下军令状,不退阿巴誓不归朝。满朝哗然,百官窃窃私语,或同意或反对。延龙帝虽不喜赵潜,但他的能力还是看在眼里,当即立赵潜为平西将军,新起之秀陆行之为监军,择日出发评定阿巴之乱。此令一下,朝野四动,不敢相信延龙帝会派两个半大的孩子去。
确实,当时的赵潜不过十七岁,而陆行之也才刚行冠礼而已。但延龙帝在当年夺嫡之乱中顺利登基即位,其中少不了拥护他的文武大臣的功劳。延龙帝向来看人极准,除去对这个七子的隔阂,赵潜倒是可造之才,又有陆行之监督倒也放心。
赵潜不负众望,一战成名。但延龙帝对他的态度也越发难以捉摸了……
赵潜思绪着,门声响起:“爷,夜黑了,让奴婢来掌灯吧。”王府大宫女海棠声音适时开口。
赵潜定神,将目光落于身前的茶盏,自斟自饮。
“进来吧。”赵潜淡淡道。
海棠推门而入,手中提灯,身着浅色罗裙,面色在灯火的衬托下越发的柔和了。端的是大家闺秀。雅敏上前掌灯,待房内都亮堂了才作罢。而后又缓步到赵潜面前,见赵潜饮着冷茶,蹙眉道:“爷,奴婢重新泡壶茶吧,这茶冷了,可喝不得。”
“不必,退下吧。”
海棠还欲说点什么,但见赵潜意已决,以不欲理她。倒也不自讨没趣,道是后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