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夜幕降临之后，除了树林营帐中露出的灯光还能让人知道这里有人外，猫儿荡四周一片死寂。海岸响起了清冽的潮鸣，聂阳为了让士兵们睡个好觉，特意嘱咐聂家剑侍半夜巡查海岸以防奇袭。

大约是聂家剑法让妖军吃够了苦头，如此寂静的夜他们竟没有趁机来犯，还真让人有些意外。

一场小雨后，皎洁的月亮好似被清洗过般明亮，将自己的月光肆意洒在了海面上。岸上几位穿着白鹭天剑袍的聂家剑侍，围坐在篝火边打着哈欠。

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剑侍用手中木棍拨弄了下篝火，一阵木材“咔擦”燃烧声后，原本奄奄一息的火苗再一次窜了起来。可能是刚刚下过雨有些湿冷，他便手用力揉搓伸到了火堆上。

另一位穿着天剑袍的年轻女子见他这般笑道：“呵呵~大叔你也有怕冷的时候呀？”

她的话，逗得一位环剑蹲坐小憩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哎师妹，大叔虽然英武，可到底也是普通人嘛，对不对，大叔？”说到这儿，他还不忘俏皮的用手肘碰了碰那位中年男人。

那男人叹了口气道：“唉……明明是五月天儿，他娘的没想到福州这边夜晚竟如此湿冷。”

他边说边搓着手掌。一阵海风拂面而来，三人都不禁打起了哆嗦，纷纷将手掌悬在篝火上取暖。那位环剑男子不耐烦起来：“我还以为此次下江南除妖能遇到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尽数望去皆是低阶妖物。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让我们特意走这一遭。”

听他话及至此，那位女子也接起了下茬：“可不是嘛，还跟着那位小门主，真是有苦难言。记得当年我刚进烨王府时，小门主还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怎么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见他们相互苦笑，中年男人笑道：“你们这些后生呀，你们是不知道如今的聂鬼使当年在小门主心中是什么分量，要不是——”

然而刚提到聂阳的名字，那位女子便忍不住了，急道：“哎哎哎！大叔你可不能说瞎话，我看小门主和那聂鬼使并不对付。而且依我看，多半是有大仇。否则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的聂家，怎么可能纵容聂……小门主这般乖戾族人？”

环剑男子听着女子的话连连点头道：“对啊，你可不能因为入烨王府的时间长就唬我们。”

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得意模样，这洁白的剑袍在他这般年纪的人身上，除去了年轻人那股清雅气质，反而多了一丝沧桑。他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小门主……聂礼，当年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就是烨王爷的堂妹曾说过，若是生的女儿家便嫁与聂阳为妻，若是生的男儿便拜为负剑兄弟。”

旁听的二人听到负剑兄弟时心里大惊，因为他们都知道所谓的负剑兄弟为何。所谓负剑兄弟，便是如剑鞘与剑刃那般生死相依之情。尤其是在烨王府这样的剑术名门，这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所选定的人，必定是同甘苦共患难的恩怨之交。可见当年聂阳在烨王府是多么受器重。

见他们听入了神，中年男子一丝得意浮上脸颊继续开讲：“说起来那小门主出生之时还闹过一个笑话，当年聂小姐难产大出血，毕竟腹中是王族子弟，竟把产婆吓晕了过去。慌乱之际烨王爷竟让聂夫人接生。聂夫人虽是女人，可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可碍于烨王爷的面子，只得状着一把胆子与丫鬟们硬着头皮将小门主生下来。”

“虽说之后聂小姐落下了体弱的顽疾，但总归母子相安无事。”

见中年男子断断续续不痛快，女子抓住他的手臂使劲摇晃：“哎哎呀大叔，你吊我们胃口干嘛？继续说啊！做人可不带这样的。”

中年男子可能是真的有些抵御不住寒风，便道：“那好，如此我便长话短说。你们都知道聂鬼使是聂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剑术奇才，不仅八岁熟络聂家剑法，更是拜于当年的剑法大家之下作为关门弟子。和这样优秀的人成为负剑兄弟，自然心中压力不小。虽说小门主天赋异于常人，但同聂鬼使相比……终究差了些。”

“那后来呢？”

“后来……随着小门主一天天长大，这骨子不服输的劲儿愈演愈烈，竟然不顾众人反对挑战聂鬼使。结果嘛……三招便倒。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放弃时，没想到小门主竟然没有一丝灰心，每三日登门挑战一次，虽然每次都是铩羽而归，但他是真的将聂鬼使当做了自己的榜样……一个真正值得敬佩的孤傲高洁剑客。”

“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小王爷排挤走了聂鬼使，小门主自然就……”

听到这儿女子突然疑惑起来，问道：“不对啊？就算是小王爷赶走了聂鬼使，那小门主也不应该怨恨于他啊？这两件事儿压根就没关系啊？”

女子话刚说完，环剑男子就拉了拉她的剑袍衣袖小声道：“你忘了当年的情形了？”

男子这句话醍醐灌顶，终于让她明白了过来。

当年烨王爷有心将世袭之位传给聂阳，可聂阳即是庶出又非嫡子，只怕这样会让众氏族不服。毕竟多年以来长江以南绝大大多数氏族为聂家马首是瞻，若是做出这等有悖人伦的事，只怕会成为一向高洁的的聂家污点。

加之聂阳与小王爷兄弟情谊颇深，若是长子被弃而取庶子，一向好面子的他只怕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最终聂阳选择了离开，但小王爷却舍不得他走，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兄弟，没必要做得如此之决。

可聂阳明白以他的心性，即使现在能忍，时间久了自己也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如跟着云游而来的赵申去京城做个鬼使，也算逍遥自在，也好远离朝堂之争潜心研习武道。

可小王爷愿意放他走，聂礼可不愿意。但聂礼知道自己作为小辈管不住他，便提出与他最后比一次剑。然而这次聂阳为了不让聂礼难堪，竟然剑走偏锋露出破绽让他击败了自己。本是善意之举却在他眼里变成了蔑视与看不起。

中年男子叹气道：“如今想来，这一切的一切便是由那最后一次不洁之斗开始的吧。”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抖了抖，道：“走吧，也该换班了，这么冷我们还不如先回营帐好生歇息歇息。”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月下刀光一闪。中年男子再回过神来时，只见自己身首异处，眼睛依旧盯着另外两具倒在沙滩之上的尸首，死不瞑目。

身后女子紧握手中妖刀，看着远处树林中的灯火冷漠一笑，看来今晚……她有很多人可以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