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沿海硝烟不绝,可唯独猫儿荡安静异常。并非是此处地形易守难攻的缘故,而是因为这里一人持剑挡在军士跟前,他身边站着的都是由聂礼亲自带来的聂家剑侠。
若问天下除妖哪家强?太原顾氏、幽州客氏、袁州云氏、江州万氏四足鼎立于江湖,降魔令一出何人不从?但凡是研修除妖之道者,望见四门家徽无不退步让道。可若要问那个氏族在江湖上久负盛名,自大宋开国而来,这殊荣便由金陵聂家独占。
白鹭震袖天剑袍,一身白衣红尘入。剑芒所指无留处,锋芒毕露画江湖。
虽说聂阳身边的年轻剑侠不过数十人,可那手中长剑如虹鲜血溅沙,让那些妖物寸步难行。
白鹭剑袍在妖军眼里犹如战神般,众妖再不敢上前一步。聂阳就知道聂礼不可能平白无故来汴梁,毕竟烨王府在金陵,若是江南有什么风吹草动,想来也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聂阳轻轻收回故意,冷瞥一眼逃向海上的妖军道:“擦干你们的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聂氏子弟纷纷收剑入鞘,虽然聂阳是烨王次子,可自他离开家门那刻,他便再也不是烨王府之人。如今的聂氏子弟不过是遵从聂礼的命令前来相助而已,对眼前这个冷俊剑客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若论辈分,他们都是聂阳的小辈,可如今若论身份,他们皆是烨王府的门生,聂阳……不过是个四品小官罢了。聂阳知道这点,但出于礼数还是叮嘱了他们几句,就算不顾同门之谊,至少在这猫儿荡,他还是御妖军的统帅。
聂阳瞥了一眼下着小雨的天空,道:“传令下去,将木桩削尖打入砂砾之下,以做阻碍之用。”
虽说这些小把戏用处不大,但毕竟猫儿荡易守难攻,有了这些东西防备便会更上一层。周围的芦苇已让聂阳砍掉,免得被妖军火攻形成燎原之势。好在数个时辰前从水凤滩散开的灵阵盖住了这片天空,如此他们便无需再担心天狗的从天而降。否则刚刚部好的阵列在天狗面前犹如待宰羔羊。
聂阳刚回扎于猫儿荡旁树丛中的军寨,隔老远就瞥见一个白袍少年,拿着一根马鞭抽打着一位赤裸上身的兵士,那模样恼中带怨,好似失去了什么宝贝般。待他走近些,这才听到少年口中的谩骂之音。
“崽种!你知不知道小爷这身衣裳多少钱?!你狗大包天竟然敢给我小爷割破了?!你知不知道这可是烨王府的衣服?!”聂礼骂还不够,手中马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了兵士身上。
那兵士叫喊道:“嗷!!!小公子,俺不晓得那个白剑袍是你的呀,否则俺怎么会拿去铺草地……”
没等他说完,聂礼又是一记马鞭抽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怒道:“瞎了你的狗眼!你以为就这些死丘八穿得起这上好的丝绸?小爷今天非得抽死你这狗眼看人低的蠢货!”
聂礼的马鞭举得老高,就在兵士任命抱头蹲下时,聂阳突然出现在聂礼身后,一把抓住他挥动马鞭的手臂冷道:“谁教你的这样?恃强凌弱。”
聂礼本就不喜欢这个被聂家除名的堂哥,见他管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管我?!呵!一个被大伯撵出家门的弃子,也有资格碰我?滚远些。”
聂礼挣脱开聂阳的手臂,竟拔出背上长剑。见他将要斩人,聂阳故意出鞘将他剑刃挑开,道:“聂氏祖训有约,为侠者,不可滥杀无辜。”
听到这话,聂礼讪笑后退几步,冷嘲道:“呵,怎么?如今聂氏门规还要你这被撵出门去的贱种教我?!叫你一声阳哥是给你面子,可别蹬鼻子上脸。在这儿你虽是统帅,但终究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官职。”
说到这儿,聂礼收回长剑侧身走到聂阳身边小声道:“今日卖你个面子,改日他可就没有这么走运了,碍我眼者……必死无疑。”聂礼说罢便带着几位聂家剑侍回了自己的营帐。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聂阳暗自叹气,从前自己尚在聂家之时他还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为何如今变成了这幅乖戾模样。
御妖联军只有两万余人,但猫儿荡地势险要防守倒也不难,可若是被敌人三面围攻,只怕这些士兵与侠士便凶多吉少了。
好在聂礼带来数百聂家剑侠,这才让妖军不敢踏上海岸。可毕竟人数有限,这几日虽然减员甚少,但整日紧绷的神经以及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妖怪,也给不少士兵带来了恐惧。
聂阳在帐中自己查看着江南沿海的地图,除了陆松山外,只怕自己这里便是最主要的战场。他虽担心铁羽军对付妖物的实力,但毕竟宁泉久经沙场,铁羽精骑也是天下闻名,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他现在焦虑的是离自己不远的流云岛,自昨日凌晨,自己派出信使联系源赖姐妹后至今未有答复,他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流云岛孤悬在外易受围攻,加之妖军若想撕开灵阵,就必须经过那里,如此想来那里的战斗也不会轻松。
妖军停止了进攻,久违的宁静降临到了这块血战之地。聂阳虽不是行伍之人,但也知道这般反常的平静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他勒令聂氏门人三人为伍带领士兵寻访海岸,加紧修筑陷阱壕沟阻挡即将到来的妖海。
两日没有合眼的他,刚刚坐在椅子上准备小憩片刻,帐帘一撩,走进来一位怒气冲冲的白衣少年,手里还提着一壶酒。这幅天不怕地不怕见谁都敢骂的模样,除了他聂礼还有谁?
聂礼将酒壶“砰”的一声杵在书案上怒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小爷在王府什么时候喝过这种泔水?!”
原来是这家伙喝惯了好酒,这些寻常百姓下肚的清酒浊水他便有些接受不了。聂阳揉了揉太阳穴小声道:“这里不是烨王府,军中本不能饮酒,念在你是朝廷派来的监军,我才开此特例。”
聂礼嘴角一咧讪笑道:“呵!如此我是不是还要谢谢聂大鬼使了?你!可别忘了自己身份!”
聂阳没有理会他,闭上眼睛凝神道:“我是统帅,你是监军,这便是身份。”
聂礼怒火中烧,用手指头指着聂阳的脸颊:“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何来过分一说?你可知若是在军中顶撞上级,是何等大罪?你在此叫嚣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聂阳话说的淡然,聂礼却有些走心了。艰难的收回手指咬牙切齿,撩开大帐准备出去时还不忘放句狠话:“这仗总归是要打完的!等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顶嘴!”
伴着踢倒旗杆旗杆和渐远谩骂声,聂阳所需要的安静终于降临了……虽然只是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