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聂阳从军营出来时已是傍晚,摸索着肚子有些饿了,他便想随处找户小摊寻些吃食,可手中刚接过老大娘递过来的炊饼,正要掏钱时,那本该有钱包的衣袖中竟空空如也。聂阳面露难色让老大娘心领神会,道:“哎呀公子啊,两个炊饼值不了几个钱,你们为了百姓整日忙上忙下的,这俩炊饼就当是老婆子请你的,可好?”
聂阳身无分文只得应下,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定要将那个小贼一顿好骂。聂阳坐在树下的木桶上,掰碎炊饼一口口送进嘴里,耳畔传来的是孩童们趁着天空中的最后一丝残阳玩耍的声音。
聂阳还记得以前幽鬼司里有一条若日之后不得出府的规矩,除了宋栎外,他们少年时都未曾见过汴梁的夜市。
两个男孩儿拉着一个女孩儿站在木桩上,看那样子好像是在模仿侠客练功。聂阳侧脸看着,时不时将炊饼喂进嘴里。忽而袭来一阵凉风,那女孩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虽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可那女孩竟咧嘴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惹得两个男孩儿围在身边不知所措。
“你看看你!一阵风都把你吹倒了,真没用!”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虽嘴上埋怨,可还是伸手去拉她,只不过那位女孩只顾啼哭并未理会他伸过来的手臂。
身边那位看起来纤瘦羸弱的男生,却只站在一边看着啼哭的女孩儿,好似想到了什么般,跑到聂阳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聂阳手中另一个尚未食用的炊饼。他驻目许久终于开口道:“大……大哥哥,你这个炊饼吃得了么?”
聂阳嘴角微扬,原来这小子打得是这个主意。他便将这块炊饼用油纸包好递给男孩道:“拿去吧,大哥哥今天吃的有些胀,这饼吃不下了。”
那男孩儿接过炊饼感激笑道:“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说罢便赤着脚跑到了那个女孩儿面前轻轻打开油纸包,对着她说道:“玉儿别哭了,你看我给你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那女孩止住啼哭接过炊饼,欢喜片刻转为疑惑道:“漾哥哥你去哪儿拿得炊饼?娘亲可嘱咐过我们不准偷别人的东西,你快拿回去还给人家。”说罢女孩又将炊饼塞进了男孩儿怀里。
男孩挠头道:“不是我偷的,是那边树下的那个大哥哥……诶?大哥哥人呢?”男孩转过身时聂阳早已不再树下,木桶上的油纸里放着半块还未吃完的炊饼和一张小纸条,上书“拿去吃吧。”
毕竟答应了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聂阳自然不得失约,刚走出城门便径直朝着子衿湖而去。待到了湖边,一轮新月早已挤走天空中最后一丝残阳,夜来了。
果真如那位女子所言,湖中一叶小舟飘浮于上划过映在湖面的月亮。聂阳负剑站在岸边轻声唤道:“船上可有人家?”
此话一出,那船上珠帘轻轻撩开,一位身着白丝轻纱裙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头上白玉簪在月下闪闪发亮。此时的女子与白天聂阳看到的那个人虽是一人,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那女子站在船头拿起竹竿将船撑到了岸边,背过身去走到船舱内小声道:“进来。”
聂阳轻轻踏上小船,那船好似通了灵性般自己缓缓漂向湖中央。聂阳撩开珠帘,船舱内一人一桌一壶清酒静待自己。烛光下的女子肤如白玉,眉如柳叶透着一股外人高攀不上的仙气儿。
聂阳缓缓落座问道:“姑娘……唤我来作何?”
那女子给聂阳斟酒一杯道:“如你师弟而言,我算是来还人情的。”说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等聂阳回复便一饮而尽道:“我自罚一杯,公子自便。”
聂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轻轻举起酒杯,饮尽杯中酒道:“如此我算是喝过姑娘的酒了,这人情算是还了。”说罢便要起身,女子手臂小桌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冷道:“我还了你的人情,那你呢?你打算何时还我?嗯?”
聂阳定住身子一脸疑惑道:“我何时……欠了姑娘一个人情?”
见他一脸疑惑,那女子微微一笑,轻轻将手贴在自己脖颈之下,撕下了那张伪装的人皮。露出来的脸颊聂阳再熟悉不过。
聂阳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大惊道:“珍珠?是你?”
珍珠将人皮面具扔到船外微笑道:“好久不见,聂大鬼使。”这下聂阳总算知道那个所谓的人情是什么了。
聂阳问道:“那日你救我,可是受了真火教的指派?”
珍珠见他有些生气,便自罚一杯道:“此话不假,但是那个银镰雪发女子威胁我做的。再者说,有银子拿的事儿我也不好拒绝不是?”说到这儿珍珠有些无奈道:“我们这些小妖怪生活不易,为了三瓜俩子出卖族人早就习以为常,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她如此说,聂阳算是明白了那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又问道:“那你救我……也是秦怜指使的?”
珍珠微微一笑道:“秦左使的命令是让我杀了你,可我这着实不想手染鲜血,这才把你保了下来。你瞧,我这不是为了躲避真火教都逃到福州来了么?整天做着这些勾栏行当,可都是你害的。”
聂阳:“……”
珍珠见他没了话的尴尬模样忍俊不禁,道:“好啦,我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白天若不是你替我解围,我说不准还真就现了原形,我们两清行了吧?”
见他确实不想待在这里,好不容易逮住个熟人的珍珠纵使千般不愿,也不得强留,道:“你走吧,若是有缘来日江湖再见。”
聂阳本想再说些什么的,可心里对她总有一丝奇怪的感觉,细细想来好像珍珠身上全都是迷。亦或许他所知道的珍珠这个名儿都不是她的真名,可是两人萍水相逢,又何必有过多的交际,聂阳沉吟片刻道:“嗯,你多保重。”
待聂阳走到湖边时,望着皎洁的月光心绪难宁。他曾以为珍珠会是真火教的一个棋子,没想到也不过是这世间的普通人,看来许多简单的事情是他想得太复杂了。到头来,自己还真应当对她说一句谢谢。
可当他转过身来时,那映着月色的湖面上空无一物,唯有冷风呼啸与水波涟漪。
聂阳叹气一声自喃:“罢了……有缘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