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霖等人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西夏人海,手中刀刃早已被鲜血泼红,刚刚保护着二人的几十位士兵尽数倒下,如今只剩下了她与叶磊背靠持刀。阿鲁什见他俩精疲力尽,大喜过望吼道:“哈哈哈!老夫还从未见过如此英武的中原人,怎么样?若尔等放下兵刃投靠我们,来日拿下了火林关,老夫给你们黄金万两!”
然而他的话只能惹得宝茹霖大笑道:“磊儿你听见没?放下刀便有万两黄金,这买卖……划算!”
叶磊持刀以对豪爽大笑:“哈哈哈!那可巧了,弟弟手中之刀饮尽戎人鲜血,万金不换!”
这笑声惹怒了围住他们的西夏士兵,一齐冲上却被他俩砍倒在地,这模样犹如两尊煞面罗汉般让人近不得身。
阿鲁什是真的想结交这两位勇士,可如今看来他俩确实没有归降之意,正准备下令放箭时,身后帐中走出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男子,手中一柄折扇绘着一颗美艳黑玉挡住了他的脸颊,他的身材相较于阿鲁什瘦小了些。宝茹霖瞥了一眼,那体型比起戎人,倒更像是汉人。
那人开口道:“元帅,不妨将这二人交于在下,让我发落,如何?”男子的话语轻柔舒缓不像是行伍之人,倒像是个老谋深算的谋士。
阿鲁什拈须爽朗一笑:“哈哈哈,既然先生如此说了,这个人情我便给你,行了吧?!”
那人折扇一收,映入宝茹霖眼眶的是一张面如冠玉的英俊脸颊,美中不足的却是他的额头上那一道百足虫似的缝针刀疤,给他的白玉添上了一丝瑕疵。
阿鲁什刚说完,一位传令兵拿着令旗急冲冲的跑到他面前跪下,颤抖喊道:“元帅!东边……东边出现了宋军!”
听到这句话阿鲁什大惊失色,然而那位男子却扇掩轻笑,这一幕被宝茹霖看在了眼里。
阿鲁什抓住传令兵的衣衫推搡道:“怎么可能?!火林关早就没有兵力主动出击,哪里还有人能来?!”
传令兵咽了口唾沫道:“不是火林军……是,是白卫军!”
白卫军三字一时间犹如瘟疫般在军阵中蔓延,连围着二人的士兵都颤抖不已。白卫军究竟是何方神圣?白卫乃五军之首,铁骑踏破戈壁三百战未曾有一次败绩。
然而这位传令兵立足未稳,又是一位士兵跪倒在阿鲁什面前道:“元帅!白卫先锋军离此处已不足五里,我们快撤吧!”
听到这儿阿鲁什有些恼了,一脚将传令兵踢倒在地大喊:“撤?!再有半日我便能啃下这火林,如今你让我撤?不就是白卫吗!他敢来老夫便连他一道收拾了!”
那位被踢倒的传令兵连忙爬起来叩头道:“领兵的……是白卫将军,大宋北境总兵官……黄靳。”
听到这个名字阿鲁什身体一愣,忙问道:“谁?”
“黄……黄靳。”
这个名字阿鲁什再熟悉不过了,若不是因为在数百里之外的白卫关他从未占过一丝便宜,自己又怎么会带着大军赶到这火林关下。恰恰遇上了火林空虚之际,本以为老天眷顾自己,可如今看来运气似乎与过去并无区别。
可如今火林就在眼前,他若攻下便能由此进军大宋腹地,但白卫军来势汹汹,若有个闪失自己的这点家底便会尽数葬送在此。他手上若没了兵,日后回了王庭在元昊面前说话也没了底气。心中疑虑万分的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位折扇男子。
那人微微一笑道:“元帅莫忘了,即使你夺下这火林关也是孤城一座,若是大宋内陆增兵与白卫里应外合,别说这点兵力保不住,就连元帅你的首级……”
阿鲁什听他一席话拍了拍脑门儿道:“先生说的是啊,老夫真是糊涂了。传我军令!后军改前军,向北撤退!”
听到这话,围攻宝茹霖的将官有些惊愕,问道:“那元帅,这两人……”
听到问话阿鲁什望了一眼摇扇男子,后者道:“这两人留着有用,至少……现在杀不得。”听他如此说阿鲁什也不好反驳,只是对着士兵轻轻点了点头:“罢了!由他们去吧!真正的勇士配活着。”
虽有士兵千般不愿但也不敢违抗军命,见他们渐渐退去宝茹霖面如恶煞紧握陌刀撑起身躯,如今的她连站立都有些吃力了。叶磊靠在他背后手持鲜血长刀犹如恶狼般警惕的望着人群。
恰是这时,一位战友被宝茹霖斩杀的西夏军官,乘其不备突然张弓搭箭于宝茹霖死角,他怒吼道:“中原的贱女人,去死吧!”
“嗖!”一支箭矢飞快射向宝茹霖,然而背对着的她是看不见的。
“姐!”叶磊抢先一步撞开宝茹霖,那支箭矢便径直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溅出。
就在叶磊倒地之时,靠着他后背的宝茹霖眼前一黑跟着倒了下来,那陌刀最终离开了她的手掌坠落在地。白卫铁骑的马蹄声愈来愈近,西夏士兵闻风而散哪里管得了他俩的死活。
宝茹霖倒在地上虚弱的睁着眼睛,伸手想要去抓身边血泊中的叶磊,却最终在一匹白马的影子中彻底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
待她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白卫军在火林关内搭着的军帐中,医官见她睁眼连忙走了过来坐到床边道:“还好你只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能在那样的乱战中保得一命,将军真是好身手。”
宝茹霖艰难坐起身来,摸了摸缠着纱布的脑袋突然大声道:“磊儿呢!?我弟弟?!”她一把攥住医官的手,此刻她再不是那个无坚不摧冷如冰霜的铁牡丹,而是一个念弟心切的普通阿姐:“医官,你告诉我,我弟弟!?”
医官将自己的手从她掌中艰难抽出,痛苦惋惜道:“叶将军身中之箭贯穿心脏,已于数个时辰前……不治身亡。”
这一刻她的眼泪彻底决堤,一向顽强的她再也绷不住了。此刻她的脑海里满是叶磊年少从军时的声音。
“姐姐,姐姐。你怎么挑了这么一个笨重的兵刃啊?哦……叫陌刀啊?磊儿可抬不动。姐姐,姐姐!就算姐姐只剩下一条腿……姐姐也是磊儿心中最美的女子!姐,我……我要成亲了,磊儿真的长大了。”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她悔,悔自己当初让他穿上了戎装。她恨,恨自己无法护他周全。她怒,怒得想将戎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如今纵然她有千般情绪,此刻却只能化作一滩苦水咽回肚子里,手里紧攥着叶磊的长命锁,泣不成声。
“磊儿……姐姐……对不住你。”
大约是因为她确实伤心过度,竟连那个抱着红戎白盔的英武男子,在帐边站了许久都未曾发现。那人见她确实没看到自己,这才干咳了几声道:“人死不能复生,磊弟为国而死,实乃忠义。”说话者正是白卫将军、大宋北境总兵官,黄靳。
虽然自己心中痛如刀绞,可毕竟终究是军中之人,这般哭哭啼啼着实不成样子,宝茹霖拿起毛巾轻擦泪迹故作镇定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黄靳走进帐来做到病床上,道:“圣上的新命令,命五军即可开往洛阳迎敌。萧赞将军在关山突围后便径直前往去了。我前些日子看到火林关的狼烟,这才赶来救援,没想到你胆子够大的,就这么几十个人也敢奔着阿鲁什去。那老东西虽是个草包,但手下数万士兵可不是泥捏的,你——”
黄靳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宝茹霖没有回应,只是接过他手中书信冷道:“正好……那老畜生走了,我便用别人来给吾弟祭旗!”
这一刻黄靳似乎觉得眼前的铁牡丹变得陌生了。比起铁牡丹的称谓,如今的她看起来,似乎更像是单纯的钢铁,无坚不摧,冷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