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小霜轻轻摇着躺在床上的男子手臂,后者这才缓缓睁眼。宋栎睡了一会儿,自己脉络里那股躁动不安的妖力也消停了许多,脑袋里的胀痛感也烟消云散。宋栎起床在小霜的伺候下洗了把脸,顿时清醒了许多。
宋栎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霜支支吾吾道:“宁……宁安姐让我候在这儿等你醒来,说让我告知哥哥,他们跟着赵大人去城南桃园赏花去了,等你醒来便赶去。”
听她这话,宋栎才记起桃园酿的美酒,毕竟他们每年都去花宴,若今年缺了席,只怕那里酒坊的老主人也不会放过他们。想到这儿,宋栎瞥了一眼穿着湛蓝对襟素裙的小霜道:“你怎么还穿成这样?快去换身衣裳叫上你姐姐,我们一同去。”
小霜一脸难以置信道:“哥哥不要乱了身份,我和姐姐是奴婢,同哥哥去……不合适。”
宋栎一脸嬉笑将她推出门去:“哎呀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快去换衣裳,我在府门口等你俩,听话。”
“可……”
“你再说,我可就要生气了。”宋栎将她推出屋,还没等她回嘴便将门关了上。小霜只得回了自己的房间。
每年城南花宴,宋栎、景衣、赵央这三个酒友都不曾缺席,可如今赵央还在苗疆,只怕今年这人可就凑不齐咯。
宋栎换了一身玄黄镶黑鹤纹长衫,将七杯好好系在自己腰间推门而出,杵腮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待换衣裳的小伊和小霜。
宋栎猜想该是那个二愣子舍不得这一眼春色,在这多事之秋还硬要凑齐一帮人赏花,这大户人家公子的心思,他这个二流子一辈子都想不通。
等了没多久,宋栎身后便传来了“哒哒”走路声。转过脸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位少女穿着青紫襦裙正看着自己,宋栎瞧这衣裳有丝眼熟,待她们走近,宋栎这才发现原来是姬韵以前穿过的旧衣裳。
虽说确实有些久了,但做工依旧不错,衬在她们身上倒也合适。
小霜见他入了迷,道“哥哥?”
宋栎一怔,拍了拍自己的腿站起身来道:“走吧,我们去城南。”
小霜微微点头,小伊却伴在二人身边默不做声,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些心事儿。可毕竟是女儿家,她不说,宋栎也不好多问。
城南的桃园十分出名,每每到了桃花盛开的集结,小半个汴梁城都能闻到桃花的芬芳。一阵微风徐来,沁人心脾。
三人相伴而行,宋栎本打算给她俩雇顶轿子,可小伊却说:“哥哥能让我们去花宴已经是触了身份之别的底线,若是再雇顶轿子,我和妹妹当真要生气了。”小伊盯了一眼小霜,后者垂头微微点头认同。
宋栎道:“好好好,依你,依你。”他也不知道为何小伊对身份之别如此在意,莫不是之前留下了什么心结?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找个时间与她聊聊比较好。
说起来,自杜鹃纹现,他的心里便对血有一丝异样的渴望,虽用自己的意志压得住,可经过屠户铺子的时候,那刚宰的活鸡活鸭在他眼里竟比得上山珍海味。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妖物都有嗜血之念,还是说只有自己才会有这番感觉。看来去琅琊山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鬼知道这七瓣杜鹃什么时候会长齐。
这一路上两人都默不做作声安静走着,宋栎一人天南海北的瞎扯,逗得两人轻笑。说什么幽州的冬天会冷掉鼻子啊,南诏的姑娘热情的紧啊,西域的姑娘金发碧眼格外漂亮啊。宋栎口中这些东西,都是整日围在灶台旁的两人所不曾知道的世界。
小伊边走着突然想到一事儿,问道:“哥哥……可是打算做一辈子鬼使?像赵大人那般?”
宋栎顿了顿道:“之后的事儿我还没想过,不过这鬼使我怕是不会常干的。心想着有一日开个酒坊便有喝不完的酒,再到僻静处买个大宅子。汴梁太过喧哗,不适合我。”
小伊又道:“看来哥哥是打算隐居了,那哥哥心中想去之处是哪里?”
闻到这儿,宋栎愣了愣,原来在天下虽大,离了幽鬼司便再没有他的半寸土。突然!他的脑里闪过一幅画面,他……是有家的。
薄雾轻绕,恬静安宁,兰暖山上,兰暖阁。
三人说话的功夫便到了城南桃园,今年院内游玩的百姓也不在少数,有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们儿,还有这周遭的普通农户。
一颗百年桃树下摆着几个桌案,树下白裙少女瞥见宋栎,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两位侍女微微颦眉,却还是张嘴呼唤:“师兄!?这里!”
听见宁安的声音,宋栎三人便走了过去,只见除了自己那张桌案外在无空座。小伊两人看了看道:“哥哥你坐吧,我和妹妹……站着就好。”
宋栎站起身来,一手拉一个将她们按着坐到自己位置上,道:“那怎么行,你们坐我这儿,我嘛……”宋栎盯着别人打量了一圈,道:“和他们挤挤就好。”
说到这儿,云苍下意识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将那团蒲压在身下不留一丝余地,好似在说:“你别看我,我这里坐不下。”
宋栎也没打算坐他身边,左思右想竟走到聂阳的坐席旁道:“坐过去些。”
聂阳刚动,他便一屁股落了下来,两人挤在不大的团蒲上,臂贴臂肩并肩。聂阳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道:“你坐我这里做什么,我不饮酒。”
宋栎嬉笑一声道:“我知道啊,呐,这不是酒么?”宋栎解下酒葫芦给他与自己斟了一杯道:“师兄,赏个脸陪我喝一杯吧?”
聂阳望着清冽的杯中酒道:“我不胜酒力,便不喝了。你也是,切莫多喝。”
见他着实不愿喝,宋栎只得独自饮酒。看着桃花缓缓飘落众人各喝各的,他便想出了新法子,道:“喝酒就得与人作乐,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人来舞个剑跳支舞什么的,岂不美哉?”
见他把目光尽数落在自己身上,姬韵白了一眼道:“怎么?你还想我跳舞给你看不成?”
宋栎道:“不了不了,师姐……不适合跳舞。”
姬韵银牙一咬道:“你!”
宋栎又盯了一眼身边剑袍男子,随口一说:“师兄,你舞个剑呗,你可是我们幽鬼司剑术最……”
然而还未等自己那一大堆忽悠拍马说完,聂阳便轻声道:“好。”说罢便站起身来。
见他起身宋栎大惊失色,心道:“好?我没听错吧?这家伙……竟然被我说动了?这么高冷的人竟还会在大庭广众下舞剑?!”
聂阳行至众人跟前,轻轻拔出故意,踏出步伐随落花而动,剑刃拂过花瓣飘来一丝花香。那人一袭白衣,一刺一斩皆被花瓣包裹,身形行云流水,手中剑刃好似入体般熟练。冷俊的脸庞看得周遭游玩的小姐们驻足,毕竟聂家世出美男子,也不知道他们祖上积了什么德。
赵申道:“光看舞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妨再来对对诗赋,如何?”
对诗?就宋栎那俩下子岂不是要贻笑大方,还没等他反驳,云苍抢先一步拱手道:“全听师父安排。”
说到这儿,他还不忘转过脸来看宋栎一眼。后者明白,他这是诚心让自己出丑。
赵申笑道:“好好好~老夫先来……此间有花随风落,芬芳千万入汴京。”
他说完就将自己手中酒杯传给云苍,云苍思索片刻道:“正是早春燕鸣时,一觞一咏入桃林。”说罢便将自己手中酒杯递给了姬韵。
姬韵杵腮想了想,道:“谁知新燕是雄雌,心中可有故人情。”说到这儿,姬韵下意识瞥了一眼正绞尽脑汁的宋栎。
宁安接过酒杯,道:“伴身妙手渡世人,自该情愫存私心。”正如她所说,宁安一生宽宏大度,从来都是先人后己,可唯有这件事儿她不得不自私些。倒不如说,女儿家就该有些私心。她不想让,一点也不。
客岚接过酒杯道:“世人不懂幽鬼司,踌躇满志却已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幽鬼司不是保护机构,而是一个定时炸弹,一个梦魇。在他们看来,这些手眼通天的鬼使们与妖物并无区别,毕竟他们害怕的……是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力量。能够随意杀死自己的人,任谁……也喜欢不起来。
客岚将酒杯放在宋栎桌上:“嗤子,该你了。”
该他了?该个屁!他脑子里哪儿有东西,可见众人都望着自己,连舞剑的聂阳都停了下来盯着自己,宋栎如今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他气沉丹田,道:“桃园美酒真好喝,还有智障舞剑乐!”
“噗!”
“哈哈哈哈!”
“这诗作得真不错啊!”
众人被他这话逗得笑出了声,倒是把他的脸涨得通红,可当他抬起头来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聂阳时,他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得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