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虽说杀了张绣拿到证据,可毕竟此事并非他一人所为,杀了他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今日能杀了张绣,明日便会再出来李绣、刘绣。只要百姓眼中药物无用的态度不改,这帮无耻之徒便为不断滋生,杀不尽赶不绝。
宁安小心拾起那把妖扇打开,白绢上的人眼皆变尘埃飘散,看来这扇上寄生了鬼怪,想必是他迷了张绣的心窍。这等妖物留不得,宁安便将它塞进衣袖准备带回司里。推开院门时,数十位手持刀刃的小厮围住了宁安。
带头那人蒙着面嘴里振振有辞:“呵呵!我就知道你这女人不是什么善茬!”
这声音宁安竟觉得有一丝耳熟,瞥了一眼屋中尸首恍然大悟:“呵呵,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除掉你。”
之前宁安还在考虑那妖气去往何处,如今看来张绣确实是妖怪。不仅是妖怪,还是个颇有手段的妖怪,如此她便不得呼唤捕风卫,没有除妖经验的他们来此便是自投罗网。
宁安冷漠一笑从袖中掏出匕首握在手里,自己的玉镂剑被她放在了屋外,如今身上只有这把玄铁短匕护身:“这张人皮都盖不住你那股狐狸骚气,看来张大爷的道行还不够啊。”
见她认出自己,张绣也懒得遮掩一把掀开蒙面布,丑陋的红毛狐狸嘴漏了出来,这不人不妖的模样想必是刚刚宁安拿刀所致,虽没要了他的命,可也让他元气大伤。
见她嘴上奚落自己,张绣狂笑一声:“哈哈!世人都知道幽鬼司有个打不得阔家千金鬼使大人,今日你被我等团团围住,我倒要看你如何脱困!”
说至此,张绣色眯眯的望向宁安脸颊,一脸淫笑道:“听闻鬼使无法生育,如此我便要好生玩玩你这贱货!再让我这帮对弟兄们也尝尝鬼使的滋味儿,哈哈哈哈!”
张绣口中秽语让宁安觉得恶心,确实如他所说自己身子羸弱不擅战斗,如今想要硬闯出去胜算并无几分,加之她又不想将捕风卫牵扯进来,一时间竟没了法子。
宁安扬唇冷笑道:“呵呵,看来张大爷对于鬼使的认知还在刀剑之上?这些许年的人,你怕是白做了。”
宁安这话像是戳中了张绣心脏,记得他狂笑不止:“哈哈哈哈!人?我呸!这世间哪有弱者存活之道?!我本想化为人形好生过活,却不料世态炎凉科举腐败,那主考官见我出身低微竟连一个小小的举人都不曾给我,这人……不做也罢!你们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安被这话说得微微动容:“世间不平常有,这……不该是你害人的理由。”
张绣见她一副假惺惺的样貌啐地一口:“呸!我生平最恨你们这些自以为品行高洁之人,你可知在世人眼中,你们这帮怪胎是何面目?!”
这话说得宁安心里一哽,这些东西她岂能不知?只不过连她在内的一干鬼使早已习惯这些话语:“我知百姓视我等为妖胎异类,但即使如此……我们也要维护着一方黎民安泰,不为别的……只为心中幽鬼司三字。”
这话逗得张绣失魂讪笑:“呵呵,继续说啊宁大鬼使,我感动得都要哭啦!”
张绣顿言片刻:“不妨,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曾经有一只狐狸,修道之时误入死境,幸得一采茶女所救。自那以后狐狸潜心修炼,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够报答那位姑娘,却不想修成人形那日……那姑娘竟因为欠债被地主活活打死!我问你,这地主……我该不该杀?!”
张绣目光如刃剜割宁安脸颊,后者面露无奈沉吟片刻:“即……即使他该死,那也轮不着你来杀,人间自有公道,你不过是只妖怪罢了。”
宁安这话让张绣心灰意冷后退数步,他冷漠轻笑道:“呵呵……自有公道么?那你他妈又算个什么东西!只护江山护黎民,难不成天下妖物皆该死?什么狗屁公道!”
未等宁安回话,张绣自顾自诉说起来:“那年牡丹正艳,我也想学人类那般考取功名善过一生,可那位考官收了贵人的银两,硬生生划掉我的举人之位。公道?呵~这就是你要的公道!”
张绣一把夺过身边小厮手中刀刃握在手中,刀尖直指宁安:“公道自在人心!人心向着的,从来都不是妖!”
张绣灵光一闪磨开嘴皮:“你老实告诉我,我今日若放了你了,你会杀了我吗?”
“会。”宁安的回答没有片刻迟疑。
“为何?”
“因为你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只是如此我便该死?你身为鬼使,手刃妖怪何止数百!为何你不该死?!”
张绣问及此处,宁安冷静思索片刻:“因为……我是鬼使,护的……是黎民百姓。”
这话张绣听腻了,嘴角微抽踏步持刀冲向宁安:“好一个公道,人屠妖无罪,妖欺人当死!”
刀刃略过宁安身躯被她闪开,手持匕首捅去却被反手抓住。正当刀口悬于头上时,宁安左手银针脱手刺向张绣。吃过一回亏的他如今多了个心眼,松开手臂跳开。
张绣见众小厮准备一涌而上立马挥手:“别过去!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眼前宁安虽不擅长缠斗,可暗器毒膏手法高超,只怕一个不留神便会要了自己性命。而且张绣心中暗藏私心,他不想杀了她。
见他犹豫,宁安紧握匕首刺去,然而这一次她依旧扑了个空,张绣躲开只是刀柄重重戳在了宁安腹部。这击虽算不上重,但对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宁安而言,已经让她有些站立不稳了。
见她摇摇晃晃手持匕首无奈模样,张绣一把将刀插在地面上:“杀你易如反掌,可我不会杀你,杀一个人很容易,饶一个人很难,至少你们人类做不到,而我做到了!”
张绣示意小厮们让开一条道,见宁安不解其意,张绣面无表情道:“今日我放你离开,日后宁大鬼使除妖之时,希望能够想想它究竟是否该死,如此便值了!今日之后我等再不会留在京城,与你也算有个交代。”
张绣并非一片好心,因为他知道若是杀了她,只怕这天下之大他们却无片刻藏身之所。
宁安没有怀疑他的话,缓缓收回匕首捂着小腹踉跄穿过人群,因为她知道张绣若真想杀自己,只怕自己早就死了。
踏出院门扶墙缓步离开,走到外围是却瞧见候在那儿的景衣与一干捕风卫。景衣见她手上连忙跑上前来扶住:“安妹妹你怎么不发信号弹?”
宁安被他扶上马背:“那人是妖,被我诛杀了。手下一干人等也是妖物,亦被我清剿了。”
宁安知道自己若是将实情托出,他们便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她这一次心软了。即使妖怪杀了她的母亲,即使妖怪手中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她到底是……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