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栎不知道从哪拔了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云苍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盘算着包袱里的盘缠，这最后十几两银子若不省着点用，只怕熬不到汴梁。宋栎看着眼前这丫头踏着泥脚板朝自己跑来，可爱的很。

“哎哟！”翠娘跑到宋栎跟前还未定住，脚板踩到一颗小石子儿疼得她大叫起来，身体一倾硬生生撞向宋栎。

宋栎哪知道这丫头乐极生悲，一个不放竟被她扑倒在地，“砰！”屁股墩儿狠狠摔在了地上，翠娘扑倒在自己身上，泥点子都溅上了脸颊。

翠娘倒在宋栎胸膛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酒香脸色泛红，木讷一会缓过神来，起身伸手拉住宋栎。

“我的屁股……你这丫头走路蹦蹦跳跳的干嘛？”宋栎抓住她的手艰难起身，下意识瞥了一眼云苍，那家伙不出所料正捂嘴偷笑呢。

翠娘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垂头等待宋栎责罚。可转念一想，能够扑倒在宋栎身上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儿，心里内疚之情顿时少了许多。

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宋栎也不好再说她，“那你现在知道龚三儿在何处了？”

听到宋栎问话，翠娘抬起头来频频点头。

云苍收拾好包袱随宋栎、翠娘穿过村子，这村子人不多地却广袤，四下望去好几十亩都种着稻子。若没上百号壮丁，就是男女老幼一齐上，每日也做不完吧？看到这儿宋栎起了疑心，那鬼莫不是和这座村庄有关？

宋栎曾经办过一些蹊跷案子，一些颇有道行的妖怪拿鬼使取乐。要挟百姓报假案，引来鬼使诛杀取乐，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如果这次也是妖物设下的圈套……

宋栎特意放慢脚步伴在云苍身边悄悄停下，拉住云苍小声呢喃，“你刚刚进村之时，可察觉到了异样？”

听他说起，云苍这才开始回忆村子的景象。村子不大房屋稀稀拉拉，他们走了一会儿便穿过村庄到达小石桥前，回头望去除了几间茅屋也没什么特别的。可不止怎地，他这心里总有股怪异的压迫感。

“既然翠姑娘说之前已有鬼差探查，应该无事吧？你我留个心眼儿便是。”云苍说罢，快步跟上翠娘。

既然他不在意，宋栎也不好多嘴。万一是自己多虑了呢？

估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坐落于林中的柴扉小院木屋出现在了众人眼中。院内的架子上晒着刚扒下来的兔皮，毕竟这村子乡民不过百户，只怕做屠户也会兼任猎手吧？想到这儿，宋栎猜想，他会不会是因捕杀了尚在修行之中的山妖，以此为由被寄生鬼缠上？。

可鬼于妖是两类生物，各类妖怪志上只记载过人类化鬼的案例，妖化鬼在宋栎的印象中似乎从未有过。毕竟妖物死后魂飞魄散，没有投胎之日，自然没有奔赴奈何桥畔的灵魄。

走到小屋跟前，三人轻推柴扉进去。敲了敲老木头门，里面无人应答。

云苍看了看门边刀架上的空槽，“那龚三儿应该进山打猎去了吧，看来得等一会儿。”

一听又要等，没耐性的宋栎急眼了，“又要等？直接砸门进去不就得了，先去看看有什么线索。他既是疯了，你又能知道他几时回来？”

宋栎抓住把手刚准备用力，手臂就被云苍拽开，“不得胡来，此事尚未定性便不可轻举妄动。”

若是平日宋栎的驴脾气上来定要与他反着来，可毕竟现在身边跟着翠娘，自然要顾及下自身形象。

云苍坐在石墨上掏出一本书籍翻看，宋栎葫中无酒喉痒难耐。一个不经意间瞥见翠娘赤着的泥脚板脏污，轻轻将自己的白靴子放在磨旁。见宋栎在看自己的脚，翠娘殷红浮脸垂头默不作声。

见她赤脚踏地还沾着一丝血迹，想来是之前的石子儿划破了她的脚板，可她却没有呻吟一句，宋栎不免为自己之前看她羸弱的想法内疚。

思索片刻，宋栎还是张开了嘴，“你……要不我带你去小溪边把脚洗了？在这山林中踩到什么木楔子就不好了。”

翠娘涨红，捋了捋鬓角青丝欲言又止。

“你别客气了，把靴子提上我背你，上来吧。”说罢，宋栎俯下身子。翠娘犹豫片刻，然后伸出手臂伏上宋栎后背。

一边坐在磨上的云苍见二人有些暧昧，书本掩面轻笑，“你这嗤子，莫不是打着洗脚的幌子占人姑娘便宜？”

云苍一句戏虐之话，宋栎还未还嘴，背上的翠娘先开了腔，“云大人这话何意？嗤见哥一片好心你又何必说此话中伤他？瓜娃子。”

翠娘口不饶人，算是让云苍见识了川妹子的辣味儿只得闭嘴。见他吃瘪，宋栎得意一笑，“傻了吧？今儿有人替我说话，走咯~”宋栎背起翠娘小跑出去，云苍冷哼一声便将目光转回了书本上。

山道烟雨朦胧，就连空气都裹着露水甜味儿。翠娘伏在宋栎身上穿过树林，后者一步一踏。来时不觉道滑，没想到往回走的时候得如此小心。早知道宋栎就该向聂阳学点轻功，现在这样小步蹑足确实有些难看。

可背上的翠娘却不觉得，像只小猫般安静伏在宋栎背上。她是一个农家女，年幼之时失去双亲，若非是刃尊将她收留去，只怕如今早已饿死在荒山野岭中成了恶兽的美餐。

她下山后之所以放弃闯荡江湖选择做鬼使，就是因为在酒楼听说了宋栎的事迹。孤身一人潜入杭州城诛杀贼首，镇守幽鬼司逼退大军，这些事情让她着迷。

自那以后，她便想亲眼见见这位玩世不恭的浪荡男子。本以为他会更加洒脱超凡一点，可真正见到之时，她才发现，宋栎和普通人一样，有自己性格弱点，不够耐心嗜酒如命。宋栎虽未饮酒，可那抓耳挠腮的样子不难让人看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嗤子。

可正因如此，宋栎在翠娘眼里才变得真实起来。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能够之生死于度外做出这等英雄壮举，更加伟大。

宋栎站在小溪边，身体抖了抖背上的翠娘，还以为她睡着了，“喂？！翠娘？”

宋栎呼唤数声，翠娘这才反应过来。

“啊？哦！哦！我马上下来。”翠娘赤脚踩进清澈的小溪里。

溪水将她脚上污泥稀释化开，犹如一丝缠丝般泥水穿行水中。

“嘶——”这溪水冰凉刺骨，翠娘嘴角微动发出了声。

宋栎坐在一边，将自己腰包的白棉布拿出一卷打开。

“你坐在那个石头上别动。”

“诶？怎么？”翠娘被宋栎的话说懵了头。

见她这呆瓜模样，宋栎叹了口气，“你的脚啊，划了口子包扎一下比较好，回头感染化脓可就麻烦了。”

宋栎伸出手去，示意让她把脚伸过来。

翠娘心里炸开了锅，这还了得？男女之间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不……不必了吧，翠娘在山野间长大，受点小伤习惯了，不碍事儿。”

翠娘刚想将脚伸回，宋栎抢先一步托起她的雪白脚掌握于手心。被溪水冻如寒冰一般的脚板被宋栎握在掌中。感受他的掌心温暖，翠娘脸一下涨红起来，好似熟透苹果般。

“你扶着点石头，别再摔到水里了”宋栎将手松开，轻轻用棉布缠着脚掌。

一圈又一圈，整个过程翠娘都盯着垂下头的宋栎。

桂花酒香，蛮中带柔。这是宋栎给她的印象，当然……只有一瞬。

宋栎的手劲儿大了些，扎好时让翠娘疼出了声儿，“唉哟！”

“咋的？你这丫头是当鬼使的，这点疼都忍不住？”宋栎搀着她走上岸边，将靴子放在跟前让她穿上。

见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宋栎还以为刚刚自己的包扎让她伤口溢血，“是不是没包扎好？要不我拆了重做？”

“不……不必了，只是因为包上棉布左右脚厚度不一，所以看起来才有些怪。”翠娘强颜欢笑，宋栎包扎手法确实不精，包得太严实导致左脚比右脚掌厚了不少，走起路来自然一瘸一拐。

她虽如此说，可宋栎不放心怕她逞能，还是上前搀着她。

“砰！”

两人走了没多远，从屠户木屋那边便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炸开的声音。宋栎颦眉，“翠娘你慢慢来，我先赶过去！”

宋栎松手放翠娘自己走，自己快步跑向木屋，一边奔跑一边化出杖剑握于手中。若他没有听错的话，刚刚的声响是火药炸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