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的阴煞之气在狭窄的房间内肆虐,许宗扬仿佛置身于沼泽之中,身体被无形的泥泞束缚,动弹不得,呼吸变得异常困难。一边腹诽着自作孽不可活,干嘛要趟这趟浑水,一边询问何仙姑对策。
“鬼婴初成,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重的阴煞之气。难道我之前全都猜错了?”
许宗扬欲哭无泪:“姐姐,你倒是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别说方焱淼,连我都得交代在这儿。”
何仙姑沉吟片刻,道:“办法倒是有,但无异于火中取栗。”
许宗扬大喜:“只要有解决办法,所有的困难都不叫困难。”
“把墙上的符箓撕掉!”
“啊?”许宗扬一愣,心道这是哪门子馊主意。“撕掉符箓?那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有句老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鬼婴盘踞在母体之内不愿出来,正是由于惧怕符箓上的法力,甚至极有可能在没有出生之前就把方焱淼吞噬,只给她留下一具空壳。除非把方焱淼杀了,否则这辈子方焱淼都只能作为一具行尸走肉存活于世。人命关天啊,弟弟。”
“明明跟她不熟,为什么这种舍己为人的事要我来做。好吧我知道,身为顶神,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尽管许宗扬心里百般不情愿,却还是依照何仙姑的吩咐撕掉了符箓,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殆尽,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光明,床上的方焱淼呻吟声越来越大,伴随着一阵婴儿啼哭,许宗扬闭上了眼睛,任由何仙姑控制着他的手臂,捏了一张符箓,准确无误的贴在新生儿的眉心位置。
啼哭声还在继续,许宗扬重新睁开眼,一个胖乎乎的婴儿躺在方焱淼的身边,扑腾着莲藕般的小胳膊小腿,咿咿呀呀的哭着,眉心的那张巴掌大小的符箓将他的脸完全遮挡了,看不清容貌,从侧脸位置隐约可以辨认,是个极为正常新生儿。
许宗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鬼婴?”
脑海中的何仙姑明显松了一口气:“你以为鬼婴应该是什么样子?”
“至少应该是凶神恶煞,退一步讲,好歹也该有个鬼样啊。”
“这就是鬼婴,一旦睁开眼睛,每个月生长一尺。七个月后,成长为正常男性身高,再以每七日开一窍的速度,七七四十九日后七窍全开,鬼婴才算长成。”
“如果没睁开眼睛呢?”
“便如凡人,生老病死。”
“难道让它顶着一张符箓活一辈子?”
何仙姑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题外话:“你应该还是童子身吧?”
许宗扬眼敛下垂,神情落寞,想起了如今远在他国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蒋葭伊,那段荒唐而令人无地自容的过往不断涌上他的心头。门外,充当忠实护卫的千叶无来由的情绪低落,险些落泪。
何仙姑叹了口气:“我明白了。”示意许宗扬刺破右手中指,一滴明显区别于常人,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金光的血液渗出,轻轻的点在鬼婴的眉心位置。啼哭声戛然而止,明显看到鬼婴握了下拳头,似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做完这些,何仙姑说话声明显虚弱了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样把它送走,不出意外的话,外面一定被围的水泄不通。”
“我知道有个人可以办到,我现在就联系他!”拨通了二狗子付耀扬的电话,过了一阵,风风火火赶来的付耀扬敲响了门,依着许宗扬的吩咐,几乎打来了一大半人马,把围观人群全部驱散,包围着许宗扬出了店铺,随后开车直奔高仁家里去。
许宗扬走后,堵了半路的救护车姗姗来迟,方焱淼在被抬上担架的时候转醒,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下意识的摸向小腹,那里早已扁平。
这一刻,方焱淼的心里五味杂陈,甩掉包袱后明明应该如负释重,偏偏像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被带走了,说不出的失落与悲戚。
大概也能猜到,她的演艺生涯要到此为止了,倒没有太过伤怀,心道这便是宿命,风光了几年,也算是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方焱淼的话题经久不衰,人们茶余饭后扎堆聊天,开场第一句话便是‘你知道那个大明星方焱淼吗?前段日子宣布退出娱乐圈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演员!”
抑扬顿挫的哎了一声:“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许宗扬带着婴儿直奔高仁处而去,到了目的地,高仁正坐在店铺内闭目养神,左手习惯性的切着卦象,某一刻,他忽然睁开眼睛,眼中全是无奈,轻声喃喃自语:“师父这是下的哪门子臭棋?!”等到许宗扬进了店铺,高仁重新换上了人前那幅谄媚嘴脸,起身迎着许宗扬进了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怀里的婴儿:“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
许宗扬翻了个白眼,遂将鬼婴的事一五一十告知高仁:“如今目窍已封,只能交于你收养,实在迫不得已,还请你见谅。”
高仁点头哈腰:“您太见外了。”双手颤抖着接过婴儿,一脸慈爱的看着鬼婴粉嘟嘟的脸蛋。
许宗扬总算松了口气,再次交代了一些相关事项,这才离开了杂货店。
等到许宗扬离开后,高仁脸上刻意装出的慈祥表情消失的一干二净,单手抱着鬼婴,摸索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连连颔首道:“我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了,原来是这样。”
匆匆忙忙关闭了店铺,转身进了供奉着奇怪神像的房间里,将所有透进光的角落全部遮挡,点燃了供桌上的蜡烛,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好一阵,猛然咬破左手中指,挤出一点血,用毛笔沾着,在婴儿眉心重新画了个图案,乍看之下好似一只人的眼睛。
“封了眼窍又怎样,只需帮着鬼婴开了天目,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躺在供桌上的鬼婴似乎听懂了高仁的话,裂开嘴巴,无声的笑着。
……
《走进晋阳》的节目只能被迫延期,柳千汇一脸的沮丧,坐在许宗扬的水果摊前借水果浇愁,唉声叹息。
许宗扬听得心烦意乱,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看他的表情才发觉对方并不是真的难过,毫不犹豫的伸手要钱。柳千汇恨得咬牙切齿,丢下一张百元大钞,毫不客气的又拿了根香蕉咀嚼着,一只手支着下巴,望着正安静的坐在水果摊后的千叶,嘴里含糊不清道:“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淼姐可是我的偶像哎,就这么被迫退圈,实在可惜。”
许宗扬重新闭上眼睛,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侧躺在藤椅上,屁股对着柳千汇道:“老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柳千汇打了个响指:“果然还是许老哥最看得开,就像你跟唐家的那位大小姐的故事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听没听说,唐歆要跟京城来的那个纪家少爷订婚了。”
正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许宗扬倏然坐起,转个身,直直盯着柳千汇的眼睛道:“什么时候的事?”
柳千汇被他的表情吓到,下意识的拖着马扎后退了几步,颤颤巍巍扳着手指头数了数道:“这个月、月,中旬,在维也纳酒店举办。还剩不到一周的时间,唐家特地……”
见许宗扬神情落寞,柳千汇心里也跟着难受,自觉掐断话头,转而安慰道:“你们不是闹掰了嘛,既然到最后朋友都没有做成,又何必在意别人的将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刚刚你说的。”
许宗扬凄凉的笑了笑:“是啊,我说的,可我还是不甘心!”
柳千汇两眼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所以说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一样的臭德行。”
一向贤淑宁静的千叶忽然开口道:“难道你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