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中,那张巨大而丑陋的面孔,眼神冰冷的看着许宗扬,语气森然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四周灯火同时熄灭,亭台楼宇、婢女丫鬟、马夫家丁快速枯萎缩小,最终化作一地送葬时才用的纸人、纸房,山风一吹满地滚动。
与此同时,滔天黑气俯冲而下,吕洞宾见状迅速控制许宗扬后退,试图避开。然而这黑雾来势汹汹,许宗扬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吴煌小心”。两人瞬间被黑气笼罩其中。
黑雾浓稠如墨,伸手不见五指,鼻腔内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一道道由阴气凝结的魂魄,围绕着许宗扬张牙舞爪,正是当年山村惨案发生后,刘靳家中老小。这百年来一直生存在刘靳‘福荫’之下,受山运滋润,由刘靳强大阴灵守护,瞒天过海,避过了被黑白使者度入轮回的命运。
那一道道怨灵像是同时受到刘靳指令,如高速行驶的列车飞速冲向许宗扬,一阵阵刺耳鬼啸声不断在许宗扬耳边响起。
许宗扬的身形被冲击的东倒西歪,此番情形比当初在鸱鸮山,后者至少占据了一定的主动权,而今却只有被动的份。敌在明,我在暗,先机已经失去,许宗扬只能依仗吕洞宾天目神通,徒劳无功的躲避着。
当前形势下,许宗扬尚且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至于吴煌那边,晓惠魂魄已经从吴煌身体脱离,焦头烂额的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只是她道行浅薄,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魂飞魄散。
刘靳的确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猫捉耗子似的尽情戏耍着许宗扬。刘靳似乎知道许宗扬有些门道,那些家族阴灵伤不了许宗扬性命,便千方百计干扰他的动作,空有一生手段神通却无法施展,着实让许宗扬郁闷。
刘靳在等一个时机,等耗尽许宗扬的精神气后,无论对方是何方神圣,即便由上仙撑腰,一具没了精力的媒介,真正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被迫撤离。到那时,便可轻而易举将许宗扬这位‘恩人’拿下。
能截断刘靳因果的神魂,想来一定很大补。
许宗扬虽然已经料到此行绝不容易,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寸步难行。
吕洞宾叹息连连:“你这具通灵媒介实在是太弱了,倘若你有一定的道行,只消吕某来一个全捆,施展神通那还有被人打断的理儿。”嘴上这般习惯性的嘲弄许宗杨,实则内心也在叫苦不迭。刘家这些儿孙后代没有一千也有上百,根须枝叶何其庞大,其中也不乏有受了刘靳恩泽,有些手段的,单凭借吕洞宾一人之力,的确疲于应付。
许宗扬心道:“当初张老可不想您老这般怨言滔天。”
吕洞宾嗤笑道:“山魈之力再强,终究还是肉体凡胎。之前便是一个吕松原都能让你如丧家之犬,抱头逃窜。这山村老鬼的阴灵受百年山运滋养,便是一百个吕松原也无法比拟。吕某实在想不明白,这山村老鬼是如何发觉你的行踪的?”
许宗扬哀叹:“您老可是神仙,这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吕洞宾冷哼一声:“要不来个全捆?”听起来像是菜市场买菜,买一斤嫌多,买半斤不够,纠结许久,索性买个一斤凑整。全捆也并非没有好处,身躯皮囊交给上仙掌控后,一些手段可以无所顾忌的施展。
但全捆弊端张果老曾说起过,当初在鸱鸮山时,张果老施展的神通,距离‘全捆’只有一步之遥,许宗扬都险些丧命,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之后又被双目失明的后遗症困扰了半月之久。若要真正全捆,一如吕洞宾所说,许宗扬这具名副其实的肉体凡胎,恐怕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
然而事到如今,似乎只能出此下策。
许宗扬和吕洞宾已经猜到刘靳抱着怎样的心思,无非是耗尽许宗扬精神气后,不费吹灰之力,只需张嘴享用即可。
难道这就是宿命?今日便要葬身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山头了吗?
许宗扬满心悲戚:“那就来个全捆吧。”
……
如龙卷风一般围绕许宗扬旋转的阴气骤然一滞,隐约听到刘靳传来一声极为痛楚的闷哼,黑雾中,一道剑光从天而降,伴随着一句异常风骚的吟唱:“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剑光再次被黑雾所包围。
这一剑西来,张扬舞爪盘旋环绕的阴灵似乎极为忌弹,几乎同一时间停止动作,许宗扬得以喘一口气,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想这位突然加入战局的二货到底是何方神圣,迅速结了几个手印后,从口袋里捏了一张符纸两指搓动,符纸瞬间点燃。
这些小手段神通当初在张果老身上早已见识过,点燃的符纸化作利剑激射而出,目标却是山头那片纸屋、纸人。
许宗杨出手极快,但刘靳毕竟被百年山运滋养,似这种寻常火焰有怎么可能伤的了他。
然世间五行相克相生,阴煞之物依木而生存,自然是火焰相克。先前全程处于被动不得施展,而今一个不知名人士加入战局拖住刘靳,没了刘靳这座靠山,受刘靳阴气庇佑的家族阴灵便是一群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避过被焚烧的命运。
一番焚烧过后,一些本领微末的阴灵瞬间魂飞魄散!
那人也不知使得什么剑,剑光所过之处,阴气所化的黑雾如刀切豆腐一般瞬间便被冲击的支离破碎。然而刘靳毕竟掠夺了老靳村百年山运,被冲散的阴气瞬间又变得完整无缺,但受点伤害却是在所难免。
又是一声风骚异常的吟唱:“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剑光突破黑雾包围,冲到许宗扬身前。
来人身穿青色长袍,模样不过十五六岁,生的明媚皓齿,头发挽个丸子头,单看面容分不清男女,手里握着一柄黑漆漆的剑,也不管许宗扬同不同意,来了个背靠背的姿势,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唐见山。”
许宗扬懒得与他交流,全心应付眼前局势。
名叫唐见山的少年并不在意许宗扬的冷淡,自顾自的说道:“这山村老鬼未免也太强了,我看你也有点本事,要不然也不可能单枪匹马便闯进来。不如这样,你我联手,你帮我宰了这阴煞,我帮你救人。如何?你看,这买卖是互利互惠的,这样一来我既能……”
方圆五米阴灵忌弹少年手中长剑,一时不敢靠近,盘旋呜咽着。许宗扬强忍耳朵里的双重折磨,随手拿了一张符纸,毫不犹豫的贴在名叫唐见山的少年嘴上,咬牙道:“你要再啰里啰嗦,别怪我跟山村老鬼联手,先把你给灭了!”
那少年果然住嘴,撕掉嘴上的废纸,直视许宗扬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许宗扬被迫分心与他对视,终于忍无可忍,额头青筋暴起,怒道:“你要说什么赶紧说!”
唐见山眨巴眨巴眼睛,道:“你的那位好朋友怕是撑不住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帮你……”
许宗扬一直全心应对,全然忘了与他一同前来的吴煌,经唐见山一提醒,这才想起以晓惠的微末本领,连自保都成问题,吴煌现在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刘靳也似乎被眼前这个奇怪少年伤到了,再不敢如先前那般嚣张,化身黑雾围绕二人旋转,终究不敢有任何动作。
许宗杨咬牙切齿的应了一声。
唐见山见状喜上眉梢,从过于肥大的袖口里掏出一张金灿灿的符纸,单手捏了个手印,嘴里念念有词一阵,大喝一声:“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金符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流光激射而出,黑雾纷纷避让,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路出现在二人眼前。
路的尽头,名叫晓惠的女鬼魂魄已经淡如青烟,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却依然忠实的守护在吴煌身边。吴煌面无血色,身体如同一根木头僵硬的躺在地上,围绕在他身边的阴灵畏惧金符所带的真火,纷纷避让。
许宗扬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查看吴煌伤势,唐鉴赏紧随而来,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嘀咕着:“一张鎏金符啊,师父知道了一定会骂死我。我说小子,等下你可千万不能翻脸不认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