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门户背后,一座参天古槐正居院落中央,以槐树为中心,有楼宇亭台错落有致,府邸辉煌,好似画中仙境一般,规格却更胜一筹。
许宗扬站在大门外的一瞬间,原先阴沉不见半点光亮的府宅大放光明,府内高高低低的建筑,远远近近将近百盏灯笼,同时点亮起来。这灯笼并不是用白纸糊制,用的却是大红布绣制而成。
府宅内有无数房门被推开,走出一位位清秀女子、丫鬟婢女、家丁马夫装束的人物,粗略估算竟是不下百余人,像是同时得到家主的指令,要开始忙碌。
只是这些人几乎全部脸色惨白、两眼无神。
门户外悬挂着的两盏白纸灯笼骤然大亮,惨白的烛光在地面投下两个圆圆的光影,灯笼上白纸黑字写着两个大大的‘奠’字,迎风旋转犹如走马灯。
与此同时,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一个佝偻老妪从门内走出来,用只剩眼白的双眸仔仔细细打量二人一番,声音嘶哑道:“二位是给刘老爷贺喜的?”
许宗扬心思一动,已然明白喜从何来,应道:“刘老爷乔迁新居,自然是前来道喜的。”
老妪点点头,将大门敞开,放‘乔装’之后的二人进了门内。
吕洞宾在门户大开的瞬间已经撤去天目神通,只遮蔽气机瞒天过海,并顺口说了一句:“好好享受。”
于是,门内的奢靡世界毫无保留的映入许宗扬的眼帘。
笙歌鼎沸,纸醉金迷。
那些个清秀女子十分大方,穿着打扮极为暴露,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媚意,无怪乎吕洞宾要让许宗扬好好享受。许宗扬索性彻底将自己伪装成前来贺喜的野鬼,闲庭信步随意游览,间或嘴里发出一阵啧啧惊叹声。
吴煌被晓惠上身,虽然晓惠并没有八仙的神通,但依旧拼尽全力的帮着吴煌开了天目。所以在吴煌的眼中,此地却又是一番光景。
一具具灰白骷髅随意散落在地上,大部分都已经残败不堪,四肢出现不同程度的残缺,更多的骷髅却是身首分离,仿佛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而这里就是受害者的乱葬岗。
府宅正中央也的确有一颗槐树,可惜早已枯萎,只剩半截残躯。槐树周边亦有亭台楼阁,却是用颜色各异的麻纸糊成。眼见许宗扬眼神迷醉,吴煌很想提醒一下对方眼见种种皆为虚妄,然而来的时候许宗扬强调过,晓惠阴灵不够强大,虽然遮蔽了生机,但人有两口气,生气和怨气。一旦开口说话气息外露,之前所做的一切将功亏一篑。
心里也隐约猜到许宗扬可能是故意为之,只好强忍着不明的惧意,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在许宗扬的身后。
……
府宅最深处,正居中央的一座巨大楼宇房间中,穿着红衣的女子静静坐在床榻边缘,房间的另一头,依稀可见一道现代打扮的淡淡虚影,眼神木然的蹲在房间角落。
房间的门开了,依旧身着一身黑衣的山村老鬼——刘靳,走入房间,一脸狰狞的看着红衣女子道:“稍等片刻,你便可以与你的情郎团聚了!”
刘靳误将许宗扬认为小野的情郎,却是因为当初许宗扬落荒而逃时,小野不顾一切的阻拦了刘靳。
正如吕洞宾所言,刘靳的确摸不清许宗扬的底细,所以故意使了个手段,将本命葫芦儿留在凶宅里。那葫芦儿无论刘靳生前或者死后,一直随身携带,将近百年,既然是本命物,肯定有所感应,其实也算是刘靳的第三只眼睛。
许宗扬拿起翡翠葫芦儿的那一刻,刘靳已然有所感知,自然也就摸清了许宗扬的底细。所谓步步为营,便是让许宗扬自以为是的沿着刘靳的阳谋,一步一步的走向灭亡。
刘靳既然能被小野称之为鬼王,并非浪得虚名。占据刘靳村山运数百年,阴灵已经异常强大,方圆百里风吹草动尽收眼底。先前因为被山村里的老宅束缚,而今借许宗扬之手脱离枷锁,被刻意压制的神魂更上一层楼。从许宗扬走近山村的那一刻起,刘靳已经感知到他的到来。
但他并不急于求成,他更喜欢学猫抓耗子,先将对方玩弄在股掌之间,让许宗扬自以为有机可乘,直到对方发觉事不可为乖乖认命,任由刘靳吞噬。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刘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已经过了近百年,你事事忤逆我,我也不会再去计较。既然你志不在此,那我便当一回善人,成全你两。”
他目光转向神色木然的薛花寒:“至于这个小姑娘的魂魄,待你们这对狗男女团聚时,我自会享用,权当为今夜之狂欢助兴。”
刘靳迎上了小野冰冷的目光,忽然一个耳光狠狠的甩了上去,如同这过往百年里他一直最喜欢做的那样,捏着她的下巴,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口吻却是异常轻柔:“到时我很想看看,你这个贞洁烈女,会不会为你的情郎身死道消而垂泪。”
哈哈大笑着走出了房间,房门砰的一声重新锁上了。
……
楼宇亭台,灯红酒绿。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长袖挥动,翩翩起舞。
好一副歌舞升平的气象。
许宗扬心里倒是对刘靳的品味赞许有加,也亏得吕洞宾故意撤去天目神童,许宗扬才有幸观看到这种宛若仙境的画面。
许宗扬眼角余光看到苦苦支撑的吴煌,心知这般美景只怕对方无福消受了。
有清丽女子故意从许宗扬身旁走过,行动间一阵香风扑鼻而来,十分令人迷醉。许宗扬面露沉醉神色,目光在女子白皙裸露的肌肤上‘贪婪’的游走,脑海里却是异常清明的与吕洞宾交流。
“吕爷,找着下落了吗?”
吕洞宾道:“阴气太盛,好像又被那刘靳使了什么手段,将魂魄气息彻底遮掩了,不过据我观察,最高的那座楼宇有些古怪。这些亭台楼阁中,唯有那座楼宇是真实存在的。”
许宗扬顺着吕洞宾的‘指引’看去,果然在府宅西北角看到了一座死气沉沉的楼房,有一道门将这座楼宇与许宗扬身边的繁华景色隔绝。
许宗扬犹豫道:“要不要去看看?”
吕洞宾未置可否,只说多加小心便再无声息。许宗扬用眼神示意吴煌跟紧,重新作出流连忘返的姿态,慢慢悠悠的朝深处那座楼宇靠近。
然而就在许宗扬心思刚起,乐曲骤然出现短暂停顿,正在起舞的女子与正在打着灯笼匆匆行走的丫鬟婢女,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幽幽,直勾勾的朝许宗扬看过来。
吕洞宾连忙提醒道:“不要表现的太过明显。”
许宗扬调转方向,再次随意‘闲逛’起来,与此同时,乐声再起,那些目光从许宗扬身上撤离去,一切由恢复了歌舞升平。
边随意游走着,其实身形脚步不断变换着方位逐渐靠近那道小门,只要不刻意表现出想要靠近的姿态,前来贺喜的其余‘人’等,自然不会对许宗扬多加关注。
许宗扬本以为水到渠成,眼看着即将抵达门前,乐曲再一次出现了停顿,四周鲜红烛光如同放置久了的照片一样迅速褪色,重新变成了惨白模样。四周楼宇亭台不再鲜艳,并逐渐化作灰白模样,如同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照片,咋看令人心驰神往,细细观摩时隐隐有一股渗透心脾的寒意。
周遭丫鬟侍女,马夫家丁逐渐向他靠拢,那一张张惨白的脸庞慢慢变得狰狞起来,脸上厚重如墙灰涂抹的妆容快速脱落,露出其中的森森白骨。
许宗扬心知不妙,刚欲转身离开,一道黑雾冲天而起,将整座山头彻底笼罩。黑雾中,山村老鬼那张巨大而丑陋的脸俯瞰着许宗扬,声音如洪钟大吕,语气冰冷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夜幕下,崎岖的山路上。
背着木剑,穿着样式古怪青色长袍的稚嫩少年,远远看着山顶‘灯火通明’,咧嘴一笑,整齐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中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