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方城?字达甫?方城!杨维聪!”
一旦起了疑心,那么一切细节便是破绽。
杨维聪懒得更改自己的名字,遂将名与号互换,字却不便,这便是最大的破绽!
卢度世瞬间想到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贵州府圣监察御史杨维聪!
“你……你是……杨大人!”
卢度世满脸惊骇地看着杨维聪,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草民卢度世,拜见杨大人!”
刘老汉大惊失色,急忙跟着拜了下去。
他以为这二位客官非富即贵,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暗查使大人!
一想起自己先前还敢向两位暗查使伸手要高价,刘老汉一张老脸瞬间憋的通红,顿时将头埋得更低了。
“卢度世,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饱读诗书的气节之士,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杨维聪淡漠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莫名意味。
卢度世闻言为之一振,回想起了杨维聪先前之话,顿时起身抬头,高喝道:“那今日子迁眼中只有杨方城,没有杨维聪!”
“嚯,小子可以啊!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杨维聪还未出言,丁汝夔便大叫了起来,一副“你不解释清楚,今日一定跟你拼命”的架势,吓得卢度世连连后退。
“行了,你这混蛋,吓唬人家作甚!”
丁汝夔当年出任军事重镇大同府的圣监察御史,这一呆便是整整七年!
他也由风流倜傥的英俊士子,变成了一个满嘴粗话的兵痞。
经历风沙与战火的磨炼,丁汝夔俨然已经完成了从士子到士兵的转换,并且极其出色,否则圣天子此次也不会调他入京为官了。
丁汝夔耸了耸肩,大感无趣,继续饮起了酒来。
“子迁,那你可知这位是何人啊?”
杨维聪为了缓和气氛,装作无疑地出言问道。
卢度世笑而答道:“丁兄是何人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他从大同而来!”
丁汝夔闻言一愣,随即大笑出声。
“好小子,可以啊!竟然还知道我来自大同,维聪,我们现在这么有名了吗?”
卢度世满脸崇敬之色,高声答道:“二位大……兄长可能不知,你们那一届辛巳科进士早已名扬天下,成为士子心中楷模!”
“以新科进士之身,坐镇一方,巡行天下,纠察不法,为民请命,令人钦佩不已!”
杨维聪闻言面无表情,丁汝夔却是满脸骄傲,洋洋自得。
见后者一脸骄傲,杨维聪没好气地笑骂道:“你得意个屁,我们之所以出名,还不是因为那人!”
“天子赐名,坐镇太原,镇压奸臣,九指御史,入朝为官,太仆寺卿!”
“任何一件事放在他人头上,都值得骄傲一生,你骄傲什么?好意思吗?你有何功绩足以骄傲?”
杨维聪的致命三连令丁汝夔脸上的笑意当场凝固,而后瞬间铁青。
对啊,他们之所以名扬天下,最主要的原因不过因为与那人是同榜进士罢了!
人家步入朝堂之时,他丁汝夔还在大同吹风沙呢!
丁汝夔表情变得如同吃了一只死苍蝇般,气急败坏地反击道:“你好意思吗?当年的新科状元郎?”
“王八蛋你再敢提此事,我与你不死不休!”
“老子就提怎么滴?来打一架啊状元郎!”
“你这个粗鄙武夫,兵痞丘八!”
“来打一架啊状元郎!”
“……”
杨维聪无语地看着丁汝夔,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扑上去揍他一顿。
但这种危险的想法也只能想想算了,以他这小体格根本不够这个王八蛋一只手打得!
粗鄙武夫!
兵痞丘八!
卢度世与刘老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争的面红耳赤的二人,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卢度世更甚。
但他心中更多的情绪,却是对杨维聪的同情!
与张孚敬同榜进士,并且还是新科状元,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寻常士子蟾宫折桂,拔得头筹,成为状元,只怕做梦都要笑醒!
而杨维聪这位辛巳科状元却注定凄惨无比。
无他,因为张孚敬!
二人口中的人物,自然就是那位传奇的九指御史张孚敬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妖孽人物!
四十七岁才成为贡士,满头白发的他根本不足以对意气风发的杨维聪、丁汝夔等人构成威胁!
而殿试结果也证明,的确如此!
张璁的成绩一塌糊涂,据传闻险些明列三榜末尾,吊车尾的级别!
奈何此人偏偏得到了圣天子青睐,不但亲自给其赐名“孚敬”,还一手提拔其步入了朝堂,直至出任位列大九卿的太仆寺卿!
太仆寺卿,与六部尚书地位等同的巨擘大佬!
而张孚敬从一名贡士,到爬上这太仆寺卿之高位,只花了不过四年时间,实在是令人眼热到足以失去理智!
再看看眼前的杨维聪,这监察御史一做便是整整七年!
他这位状元郎与吊车尾的张孚敬相比,实在是凄惨无比,仿佛错换了人生一般。
也难怪他会对“状元郎”三个字敏感无比,甚至都不愿提及。
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他卢度世身处杨维聪的处境,只怕早就受不了这等打击,投江自尽了!
“兄长,方才不是还在激励我吗?我辈当自强不息!”
“以子迁所见,兄长锋芒内敛,大器暗藏,此次入京必定青云直上,你在贵州府的功绩圣天子定然知晓,否则也不可能吊你入京了!”
正在掐架的二人闻言不由愣住,随后发出了震天的笑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杨维聪反被你上了一课!”
杨维聪神色复杂地看着卢度世,心中百感交集。
诚然,在杨维聪心中,张孚敬早已成为了他的梦魇!
当年的新科状元是他杨维聪,不是张璁!
但恩荣宴上的一幕幕始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成为了他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虽然张孚敬从未生出与他杨维聪较量之心,但杨维聪却想要证明自己。
奈何张孚敬就是一个妖孽,惊天的妖孽!
纵观其惊才艳艳的一生,足以令人感到绝望。
尤其是太原发生之事,“九指御史”之名响彻大江南北,那时杨维聪便悲哀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他根本无法与张孚敬相比。
这种感觉就如同一头翱翔天际的巨龙,从来不会低头俯视地面之上竭力争食的野兽!
并且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在杨维聪的注视下,张孚敬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了朝堂新贵太仆寺卿!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张孚敬几乎全部占尽,他拿什么与其较量?
但卢度世的一席话却如同洪钟大吕,震撼人心!
他杨维聪既然能够在殿试之上强压张璁一头,为何不能再压这个张孚敬一头!
我辈当自强不息!
杨维聪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眺望着青山绿水,心中战意沸腾。
此次入京,他定会步入朝堂,届时孰胜孰负,结果尚未可知!
“来!喝酒!”
杨维聪豪气干云地打开一坛美酒,与丁汝夔、卢度世畅快痛饮了起来。
推杯换盏之间,卢度世醉醺醺地大喝道:“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如那张仑一般立不世之功,开疆拓土,拜将封侯!”
“奈何自幼习文,身体孱弱,否则我卢度世也想参军入伍,为我开疆拓土!”
“好!这才像个爷们儿!”
丁汝夔抚掌大笑道,对卢度世第一次露出了赞赏之色。
丁汝夔何尝又不羡慕张仑!
圣天子未曾即位称帝前,他张仑不过是一个遛狗斗鹰的勋贵子弟,浑浑噩噩的聊度余生。
但圣天子力排众议,大力提拔其为第一任荡寇总督,并且派遣明习军事的李承勋随同辅佐,悉心教导,自此开启了他传奇的一生!
荡寇风云平息,贼寇尽数伏诛!
北境三次大战,立下不世战功,更是阵斩吐鲁番大汗,险些一举荡平吐鲁番!
而后率师出海,远征日本,不足八月,打得天皇称臣,日本疆域全部成为大明版图!
拜将封侯,不外如是!
即便是那傅玉龙,因轻敌冒进爵位被夺,降为庶民,亦因赫赫战功重得“武安侯”之爵!
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丁汝夔狠狠地饮了一口美酒,浑身散发着惊人的战意。
此次入京,他定要向陛下求一道恩旨,入军为将,帅师征伐!
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杨维聪看着战意惊人的丁汝夔,不由笑道:“放心吧!定然有你丁汝夔名扬天下的机会!”
“听闻北境那些鞑子又开始不安分了,屡屡侵犯河套,似乎并不想放弃这块肥美的牧场!”
“先前因国库空虚,且形势严峻,陛下三年罢兵,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倒也给了鞑子喘息之机!”
“以咱们那位陛下的性子,只怕不日之后战事将起!”
丁汝夔闻言并未露出喜悦之色。
虽然他极其渴望战争到来,获得立下赫赫战功的机会!
但是大战一起,首当其冲者便是军中行伍,以及无辜的百姓!
他的确高兴不起来!
战争,残酷而无情!
“倘若鞑子一再挑衅,朝廷必将出兵,此次或许能够彻底消弭北境之患!”
北境之患,自大明立国以来便始终萦绕在国人心间。
想要彻底消弭北境之患,只有全歼蒙古鞑子,或者将其彻底打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