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内,陈九畴正忙着统计将士伤亡情况,以及核算将士们的军功。
阵亡的英烈尸骨将会提前送回帝都,葬入英魂冢内,遗孀会领取到一大半抚恤金,子女会受到朝廷的重点培养,总而言之,他们的家人朝廷养了。
这也是为何新军将士敢于死战的根本原因!
尤其是牺牲自己死死咬住吐鲁番大军的三千铁骑,他们无疑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陈九畴即便舍弃自己的军功不要,也一定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功绩!
而核算军功就更加麻烦了,因为这涉及到每一位将士的嘉赏与前途,稍有不慎,便容易导致有功之士寒心!
就在这时,一名身上插着箭矢的斥候满身血污的倒在了城门口。
“不好!是甘肃镇的兄弟!”
守城的将士走进一看,惊慌怒喝道。
闻讯赶来的陈九畴从斥候身上搜出紧急军情,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甘肃镇的情况比之肃州还要凶险万分!
那里仅有五千守军啊!
并且没有灭夷大炮这等利器,甚至连箭矢都没有多少!
“快!快去禀报傅将军等人!”
帅府之内,傅玉龙与李大牛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戚景通正在一个人品茶。
原本傅玉龙与李大牛为此战的先锋大将,戚景通乃是随军参谋。
但该死的王八蛋张仑,为了给屠夫、呼延功等人争取军功,竟然远远地将他们抛在了后面。
等到几人率三千虎贲赶到之时,满速儿大军早已溃败,而张仑的大军也不见了踪影,显然是追击满速儿去了。
这就十分尴尬了。
几人作为援军前来帮忙,却根本未曾等到他们,大战便已结束。
为了不引起肃州将士误会,认为他们前来是为了抢夺军功,几人很识趣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地呆在帅府。
脾气暴躁的李大牛很快便受不了这等闲散的生活,尤其是张仑还在追亡逐北,追杀蛮夷!
这让他这位先锋副将如何能够甘心?
于是索性与傅玉龙敞开喝了个痛快,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在痛骂张仑这个王八蛋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戚景通双眸精光一闪,还未等士卒开口便陡然喝道:“可是张大帅班师回来了?”
“不……不是!”
“紧急军情,甘肃重镇出事了!”
士卒喘了几口气,才讲出了实情!
“什么?”
原本酣睡的傅玉龙与李大牛突然暴喝一声,神采奕奕地起身,浑身散发着滔天的战意!
“方才甘肃镇一名兄弟身上插着箭矢赶到,卜儿孩率大军进犯甘肃镇!”
糟了!
卜儿孩这个混账!
戚景通暗骂一声,随即下令道:“傅玉龙你与李大牛率三千虎贲与铁浮屠先赶去支援,务必守住甘肃镇!”
“我亲自赶去哈密通知张大帅,率军回援!”
张仑阵斩满速儿、全歼一万铁骑的消息他们早已知晓。
李大牛却有些犹豫地插嘴道:“铁浮屠会听我们调动吗?”
“事急从权!只要你告诉他们甘肃镇有军功可取,他们便一定会去!”
“铁浮屠的将士,比我们还渴望军功!”
戚景通笑了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铁浮屠多出自辽东以北地区的游牧民族,他们想要让自己的妻小走出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就要不惜一切代价的争取军功!
三人议定迅速前去点兵,片刻之后傅玉龙率三千虎贲、李大牛率八千铁浮屠直奔甘肃镇而去。
而戚景通则骑乘着快马,直奔哈密而去。
他清楚张仑的野心,所以必须亲自前去相劝,才有可能让他回心转意。
若是甘肃镇有失,那不管他张仑打出了多么耀眼的功绩,他都定然是大明的罪人!
与此同时,甘肃镇下,已经堆积起了如山般高的尸体。
在滚石与热油的帮助下,城内守军又一次险而又险地打退了敌军的强攻!
但他们为此付出了阵亡两千余人的惨痛代价!
城内的守军锐减了二分之一,而箭矢、滚石、热油等利器尽皆被消耗一空!
这就意味着,当敌军发起下一波强攻,他们只能依靠手中的利刃,与嘴里的尖牙了!
师长姜奭失去了左臂,他亲自示范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军人!什么才叫大明儿郎的血性与尊严!
即便走路摇摇欲坠,面色苍白无比,姜奭始终坚持巡视各处,安抚将士。
他并非勋贵出身,不过是世袭的都指挥佥事罢了,因积极响应圣天子革新军制,且本身并无劣迹,因此得以出任师长高位。
但姜奭心中清楚,自己不过中人之资,论勇他比不过李大牛,论谋他敌不过戚景通,他唯一出彩的地方,也许就是这满腔的热血!
“呜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在大明将士的心中这无异于夺命之音!
但他们已无路可退!
城中的百姓已于昨夜被强行勒令后撤,如今甘肃镇只是一座空城,仅仅只有他们这不足三千人的守军!
姜奭惨然一笑,他清楚决战的时候到了!
卜儿孩已经失去了耐心,此次强攻定然比之先前更加凶猛!
“将士们!儿郎们!一定要为百姓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撤退!”
事已至此,大家都清楚自己的结局,没必要再遮掩了。
姜奭暴喝一声,随即撕下一张布条,将钢刀牢牢地捆在右手之上。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姜奭怒喝道:“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杀!”
没有了箭矢、滚石、热油的阻碍,蛮子飞快地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墙,与大明将士展开了生死搏杀!
但城内守军早已精疲力竭,哪里敌得过好勇斗狠的蛮子,顷刻间死伤一大片。
当姜奭拼尽全力又将一个蛮子砍翻在地后,他突然悲哀的发现墙头之上竟只有他一人站立,其余将士尽皆阵亡!
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蛮子,姜奭恨得目眦尽裂,举起钢刀便砍了过去。
一刀枭首,自己却也身重数刀!
正当此时,城墙之下传来了响彻云霄的马蹄声。
“虎贲军在此!蛮夷安敢放肆!”
姜奭艰难地转过头,仿佛看见了傅玉龙焦急的面庞。
“援……军来……了?河套……!!!”
临死之前能够得知国运之战大胜,姜奭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眼前一片黑暗,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