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死亡的话,方觉沉默良久。
直到梦境世界的黄昏不知不觉地降临,直到天边的火焰将整片云海都点燃,他才抬起头,沉声问向死亡:
“我很感激你能告诉我这些,但是,我能问一下原因吗?为什么?
你为什么愿意冒着得罪那个邪神的风险,告诉我这些本该埋藏在黑暗过去之中的真相?
因为我救了你弟弟?可是,那也只是恰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我不觉得,它是你的行为动机。”
“因为……”
死亡张张嘴,说了两个字,眼泪又止不住从眼眶中滑落,她长叹一口气,任由眼泪划过苍白的面庞,缓缓开口道:
“我陪他们走向终结的路上,他们和我说了很多事情,其中一大半都是关于你的,很多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温馨的话。
我每次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看到他们眼中对未来的憧憬,心中都受到很大的震撼。
真的,我很难相信,在灵魂都被盲目痴愚之神污染堕化的情况下,在意识大半都变得模糊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那么阳光,还那么积极向上,居然还能露出那么温馨的笑容!
因此,我决定给予他们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可以是任何事情,甚至包括为那个使他们堕落到此般境地的邪神带去死亡,但是……他们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方觉。
他们既相信你会成长为一个像他们那样满怀光与希望的男人,相信你会成为那个黑暗世界里人类的救世主,却又担心,你在经历诸多不幸之后,会误入歧途,走向一条与他们的期望完全相反的道路。
虽然,他们对此也能够表示理解,但是……他们还是请求我,用那唯一一个愿望,用那足以逆转一切的愿望请求我,如果遇到你的时候,要对你说一句,爸爸妈妈爱你,希望你认真抉择自己未来要选择的道路。
光明或黑暗,正义或邪恶,他们不会给予建议和要求,他们虽然期望你能选择光明与正义,但是,如果哪一天因为某些原因堕入黑暗的话,他们也希望你能够活下去,能够快乐地、不被黑暗和力量蒙蔽地活下去。”
她看着方觉的眼睛,漆黑的眼珠中忽然闪过两个模糊的人影。
依稀可以看到,那两个人影都被污染的丢失了人类本该拥有的模样,变成了由眼珠、触手、嘴巴、手指、甲壳等怪异材料拼接而成的人形。
但就算他们的肉体丧失,他们的灵魂堕落,他们的人格畸变,方觉却可以从那明亮的眼球中看到浓浓的慈爱与……抱歉。
他们知道能再见到他最后一次,因此想一次性把所有的爱都表现出来。
他们知道再也见不到他,因此在爱的目光之中又夹杂了浓郁的抱歉。
“方觉,爸爸妈妈爱你。”
恍惚间,方觉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男女音重叠的声音,声音非常柔和,像是拂过青草地融化冰雪的春风,又像是沙漠中甘甜解渴的清泉,他的灵魂似乎都被声音所触动。
而就在这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柔和的微光,微光扭曲变幻,最终化作一行由奇妙符号书写的象形文字。
方觉庞大的“语言库”里没有见过这种古怪的象形文字,但是方觉的大脑却莫名的能够明白它们的意思。
“【爱】:固有技能,由最亲近的人释放,可以为技能拥有者免疫一次必死的攻击。”
“我……”
待微光散去,方觉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死亡,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我能将他们从终焉之中,带回来吗?”
虽然死亡为他带来的只是关于他父母的只言片语,但是,从小就缺少爱的方觉,此时却觉得自己像在母亲的怀抱里那样温暖,只觉得自己被爱的海洋所包裹,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的感觉。
死亡摇摇头,轻声道:
“很多人都尝试着想要把亡者带回自己身边,但是,方觉,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还有其它世界,他们的运转都是有着自己的规则的,而死亡,就是其中一环。
所有的事物都有它们的终焉,抵达这个终点,它们就需要被带到那个上锁的空房子里面去,没人能够回来,也没人应该回来。
这与常规意义上的死而复生不同,这是从概念意义上的抹消,就算是那些只要拥有名字就能够复活的神明也是如此。
时间到了,就该离开了,就这么简单,就这么残酷。”
方觉望向远处,看着海面倒映起天边火烧云的红光,看着海天尽头烧成一条金红色的光线,轻声道:
“可我还想再见到他们。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他们有关的画面,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长相!”
“让他们安稳的离开吧,孩子,我知道你想再见到他们,但是,就像圣经里说的那样:
那美好的仗他们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他们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他们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他们存留。
而且,他们将希望都传递到了你身上。
这就是死亡带来的又一种意义,它孕育出了传承,你继承了你父母的期望,应该带着他们的那一份,活出更有意义的生活和未来。”
“我……明白了。”
方觉看着日轮与海天之间的那道金红色光线相融,看着它像是要沉入海里般逐渐坠落,轻叹一声,将自己“想要再见到他们”的念头埋在心里,不再表现在脸上。
“好了,我把与方江流和洛柳的承诺完成了,接下来,就不打扰你们了,改天再见。”
死亡似乎真的就只是来给方觉带一些他父母的消息,说完,不等方觉和墨菲斯有所反应,头也不回地走进一道礁石投影出的漆黑影子中,消失不见了。
墨菲斯看了眼死亡离去的方向,又转头看向面色阴郁的方觉。
“你父母的消息可能给你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你现在想要休息一会儿,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还是,继续刚才的事情,制造一个适合你锻炼自己能力的梦境,供你在其中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