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各怀心思,所谓的花园玩赏也变得不纯粹起来。赏花的队伍硬是被分成了三队,最前头是曹良玉陪着邹老夫人,中间则是宜君与正耀走在一起,至于押尾的自然是焚香与邹正言。
这两个人貌合神离,看起来好像是在谈论这无限春光,其实却是在谈些与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邹正言双手背在身后,信步向前,好一阵都没开口,直到与前面的人离得越来越远,他才起了个话头。
“那封信,你是看了没看。”
焚香听到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提到那封信,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回话的时候更是没好气。
“你还跟我提那封信,若不是因为有它,你家曹良玉至于这么和我过不去么?”
焚香字里行间尽是怪罪。可是听在邹正言耳朵里,却怎么都没办法与之将严肃相提并论。不知不觉间,竟然还笑出了声。这样低沉而又隐忍的笑声惹得走在他们前头的正耀与宜君皆是回头看了看他们,见两人面色倒也自然,便也就不再打量了。
“有什么好笑的。”
待到没有人打量,焚香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怒气撒在了邹正言头上。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嘴里啃着的就是邹正言的骨头。
“哼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看了,为何还要和萧只骨合作。”
邹正言的落井下石让焚香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她冷漠地瞧了瞧正言的侧脸,这才发现其实他的怒气比她藏得更深,这样的发现反倒是让她焦灼不安的心好受了不少。
也许,这才是她和邹正言两个人真正相处的状态。他攻她守,她进他退。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才会罢休。仿佛对方的怒气就是自己快乐的源泉。焚香不知道邹正言是怎么想,她自己都觉得有时候还真有些沉醉在这样病态而又扭曲的情感之中,不能自拔。
“我不接,又能如何?你给我个金蝉脱壳的办法,我便罢了。”
焚香说着,正见良玉回过头来往这边张望,突然暧昧一笑瞧着正言,那模样,好不醉人。直到良玉气得不再看后头,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将那笑容收起来。
只不过,现下邹正言正全神贯注于与她的争论之中,根本就没那个闲工夫发现这些小细节。
“……你何不坦承一些,便说自己想回陆家。”
邹正言皱着眉头盯着焚香瞧了半晌,不怒反笑。焚香被人一言中的,倒也不反驳。反而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得不说,这样的话语与眼神,确实有着几分挑衅。
“我想回陆家是一回事,能不能回得了萧只骨又是一回事。再说了……”
焚香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弄得邹正言也只好停下来瞧着他。只见她唇角间勾出一股琢磨不透的笑容,下一秒她便已经附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每句话自她嘴里说出来时,都有一股幽香混着热气喷在邹正言的耳朵上。
“真要回陆家,你拦得住么?”
焚香慢条斯理地将这话说得个清清楚楚,尔后帮正言抚开落在他肩膀上的花瓣,这才慢慢将这暧昧的距离拉开。邹正言不用回头都知道,现下良玉的双眸一定是喷出了火。若不是有那个女人瞧着,焚香又怎么会这么主动地凑近自己。
也罢,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现下与她讨论布庄的去向才是大事,暂且迁就一下她本就无所谓。邹正言这般想着,脸上一脸轻松自在的表情,拍了拍不停落在他身上的碎花,便又向前行去。
“既然我回来了,这件事你也不必管了。我去圆。”
焚香跟在邹正言身后听着,心中一阵好笑。若不是因为跟在一大帮子人后头,她还真想就这么揪着他寻根问底。喜怒无常,仿佛已经无法用来形容现在邹正言对焚香的态度了。
他仿佛是想要对焚香好的,可是好到一半却硬要收回以前付出的所有而给她更多的恶。邹正言就这么一个人苦苦挣扎着倒也罢了,偏偏还要牵扯到焚香,甚至于曹良玉。
焚香越是想,越是冷笑连连。邹正言倒也没理她,本来收回布庄钥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顺利成章的事情,当然不需要焚香的同意。告诉她,只不过是对她的一种尊敬罢了。只是他却算错了一点,李尚的出现已经让这事情棘手到谁都无可奈何。
焚香似乎也已经看透了这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快要到花园河畔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你知不知道,这次邹家布庄的生意可不止和萧只骨那么单纯啊。”
焚香挡在了邹正言身前,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邹正言紧紧盯着她望,越看就越觉得那股笑带着些报复的味道。邹正言的沉默正中焚香下怀,也正是她所想要的。
“大哥,与其你想着怎么去拒绝了萧只骨,倒不如想想怎么去应付李尚。他可比萧只骨难对付多了。”
焚香一股脑地将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也不管邹正言有没有那个力气去消化,就将他一个人丢在了队伍最后头,自己则与宜君与正耀一道向前走了。
恰巧在这时,良玉又一次回头。见焚香将正言一个人丢在队伍最后头,心里只是心疼正言,就想着去陪他。刚要离开,却被邹老夫人拉住了。
“哪儿去。”
良玉在她身边三番两次地回头,她有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母亲,正言一个人在后头呢,媳妇想过去陪陪他。”
良玉老老实实地答着,一边被邹老夫人拉着往前行,一边又依依不舍地往队伍后头望,见邹正言依旧只是站在那儿,那样落寞的背影,让她的心里更是痛了。哪知道老夫人并没有放人,依旧握着她的手,还抓得更紧了些。
“你去做什么,他有他要想的事情,既然他没来找你,你就不必去找他了。这一次他会在汴京城住上好一段时日,你还怕没机会独处不成。”
良玉听着老夫人的话,嘴上不敢回不是,心里却老大不愿意。就这么心口不一的走了一阵,当然是一个走神的状态。邹老夫人还主动说了好些话题,见她答得意兴阑珊,只顾着往后瞧,忍不住就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一叹,反倒是将良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母亲,您怎么了?”
良玉关心地扶着老夫人的背脊。老夫人瞟了她一眼,又是叹了一口气。
“就你这么点沉稳劲,又怎么会拼得过陆焚香呢?”
老夫人轻声说的这句话,简直比打良玉一巴掌还让她难受。良玉抿着嘴没做声,脸却一下变得苍白。焚香与正耀他们正聊得开心,根本就没有去注意老夫人这边的状况,突然觉着好像有人正盯着她往死里瞧,她便下意识地抬头看,正瞧见良玉那一张变了颜色的脸,正奇怪着,良玉却又将头转回来了。
“告诉过你多少回了,不喜形于色,不喜形于色。两个人较劲,便是比的一个沉稳的沉字。你这样情绪上脸,谁见了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不是想让正言对你好,非你莫属么?只是心里想着他是不够的,还要沉得住气,要把自己藏起来,除了你的心,其他人谁都不知道你的想法。”
说着,老夫人用手轻轻指了指良玉的心窝处。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正言,可是,光是喜欢可是不够。正言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孩子了,他现在是男人。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神秘的女人,只有聪明懂事的女人,才能够入他们的法眼,你明白了么?”
其实邹老夫人的话并不难懂,甚至于有些直白。直白到宜君偶尔听在耳里,都有些尴尬。不过还好焚香正与正耀谈天说地,多余的心力还要去顾忌邹正言,根本就没有闲工夫去听邹老夫人说什么。更何况焚香向来知趣,只要是邹老夫人对曹良玉说的话,她就从来不会注意去听。
分明就是与自己无关或者会让自己生气的事,自己又为什么要去搞清楚弄明白?
这样的话,焚香是亲口对宜君说过的。也正因为这句话,邹宜君才真正开始佩服起焚香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胸襟与豁达,还因为她的少年老成,太让人心疼。
良玉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服气,却还是点了这个头。
“媳妇明白。”
说完这话,她又不自觉看向了焚香。现在的焚香正摘下了一朵玉兰花深深嗅着,正耀闹着要闻,她便给他一起闻。二人轻声说笑了一阵之后,焚香便又将这朵花带在了鬓间。
“二嫂,您真好看。”
良玉沉默相对,却听到正耀由衷地赞美着焚香的美好。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焚香点了点正耀的鼻子,二人又自顾自地向前走着。良玉静静瞧着,其实是在看着焚香身后的邹正言。
然而正言此时此刻,却是在瞧着耀眼的陆焚香,哪里还会在意她的存在。许是听到了焚香的笑声,邹老夫人顿了顿拐杖,发出些许清响,焚香立马与正耀一道捂住了嘴,两人却还是偷偷窃笑。那样欢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快乐。
良玉奇异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羡慕分享的洒脱,更嫉妒她的笑容能够感染邹正言,让邹正言露出片刻的微笑。
“真是没规矩。”
邹老夫人嘟囔了一句,听到良玉耳里,却又似是枷锁。她立马转过头来,就好像是在躲避可能会让她上瘾的毒素一样,不再去看焚香天真烂漫的笑颜。
良玉清清楚楚地知道,就在那一时片刻,自己是真正在焚香面前自惭形秽,有了从未有过的自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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