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正言一进门来,瞧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翘首以盼的曹良玉。见着这张并不陌生的脸,邹正言却真正发现,对于这小脸上荡漾着的任何欢乐的情绪他都没有一点感觉。
之于他,曹良玉就像是符号一样的存在。甚至于,还比不上艳歌那样栩栩如生。
“你回来了?”
无论如何,当曹良玉对着邹正言的时候,她总是那么纯粹。不管之前她在这邹府里如何算计焚香,又是如何心怀不平与妒忌。只要是站在邹正言面前,她总是最为干净纯净的。
“嗯。”
邹正言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了。左右望了一阵,并没见到焚香的身影。他叹了一口气,转手便将手上提着的那个大锦盒交到了重仪手上。
刚要往焚香小院里去,良玉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母亲在大厅上等着你呢,大姐和三弟也在那儿。既然已经回来了,总归先要去问声好,再回房休息吧。”
良玉微微笑着,仿佛根本就没发现邹正言向着的方向与他们二人的院落是相反的。
“嗯,好。”
邹正言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这个头。
于是,他才会坐在大厅里与几人闲话家常,不自觉便将话题挪到了重仪身上。再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重仪心仪小袖的事情,这才有了之后的对话。
几个人相谈甚欢,至少看似是这样。可是大家都没有提起为什么焚香不在场,每次若是有人问到,良玉总答有人去传唤了。所以各自都没有往心里去,倒是邹老夫人脸上带着些不高兴,却也没怎么发作。毕竟,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是一件大喜事。总不能为了一个陌生女人而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正在这时,邹老夫人无意间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是谁在屋外呢?既然来了,还不快进来?”
她特意提高了声调如是说,就是为了给将要进来的人一些难堪。话音刚落不到片刻,就见焚香抱着一个盒子,娉婷走了进来。神态落落大方,不见任何尴尬。
“婆婆,大姐,大哥,焚香来了。”
她微微一笑行了礼,便被一旁的巧语扶了起来。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正言和咱们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焚香听到邹老夫人的责难,一脸惊讶,别有深意地望了良玉一眼,这才说道。
“哦,大概是焚香梳妆慢了些吧。既然是见大哥,总不好草草了事吧。刚才走到中途的时候,还被刚从小房里出来的小伊撞了个满怀,忙着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这才磨蹭到这个时候。真是对不住。”
焚香说着,便呵呵笑了起来。大厅中的气氛有些微妙,大家都会不自觉看向良玉,邹老夫人更甚。至于邹正言,却因为焚香的这几句话露出了些许笑容。
许久不见,倒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果真是陆焚香。
这个回答未免也太毒了些,好像是陆焚香先前就料定了曹良玉会说自己有去叫她一样,就这么三言两语地将曹良玉给供了出来。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正事实便是这样,随便他人评说。况且要担心这些的,已经不是她陆焚香了,而是曹良玉。
正言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便不自觉更为明显了。
“二嫂,快来坐。快来坐。”
打破沉默的是邹正耀,跳下凳子来就将焚香拉到了一旁的座位上。虽然他这样确实有些不成体统,邹老夫人却并没有阻止他。焚香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将盒子放到手边,也算是正耀眼尖嘴快,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二嫂,您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是了。婆婆,大哥,赶巧咱们库房新进了一批珍珠和香料,仓库管事的就自作主张弄了些样品给我。既然大哥也回来了,据说是会长留一段时间?便索性带过来给您瞧瞧。看这货如何,若是好,便将这些新材料再进些。”
说着,焚香就将那锦盒放到了邹正言手边的茶几上。曹良玉闷声不吭地瞧着这两个人颇有默契的眼神交换,心里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却并没有表现到面上。
若是唤作以前的曹良玉,断然不会将自己的感情藏得这么深,让人瞧不见吧。
邹正言闻言,随手就掀开了盒盖。一股清香瞬间便从这盒子内散发出来。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禁不住叹道
“真香。”
坐在一旁的曹良玉还未表态,正耀也跟着符合道。
“这香料到底是有多少,怎么会这么足呢,而且还不腻人。”
焚香笑而不答,转头问宜君与邹老夫人道。
“婆婆与大姐呢?觉得如何?”
宜君轻笑点着头,这才将那盒子捧了过来,让邹母凑近了闻。虽然邹老夫人并没有说什么赞赏的话,但是从她舒缓的表情上也看得出来,她是打心底里很是满意焚香办的这个差事。
“行了,便就用这香料。若是对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再弄别的便是。”
说着,宜君便笑着将锦盒盖住了。那里头装着的其实也不过是几颗珍珠与一整块完整的香料,全是库房送来的样品。锦盒一被搁置在旁,说明这个话题已经告一段落。大厅内又回复到了之前微妙的沉默之中。
焚香左右瞧了瞧,依旧笑道。
“刚才听小伊他们说,大嫂在撮合着小袖与重仪呢?”
其他人尚未接话头,正耀已经欢快地叫了起来。
“对呀对呀,大嫂说,重仪从一开始就喜欢小袖喜欢得紧呢。现下重仪也是成年了,正好也跟着大哥回来了。倒不如就这么撮合着,多好。”
既然这话是正耀接头,焚香倒没有直接反对驳了他的面子。反倒是一脸惊讶地望了望良玉。
“大嫂,可有这样的事呢?”
这句问话要是对邹正言说倒也合适,毕竟邹正言才是重仪的主子。可是焚香偏偏就不放过良玉,劈头盖脸就问了她。正言坐在一旁没做声,宜君倒是心里见怪起来。焚香一个人瞎胡闹就罢了,竟然正耀也跟着推波助澜,他到底是有多不喜欢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嫂?
想到此,宜君不自觉就瞪了一眼正耀,正耀一吐舌,倒也不说话了。
“呵呵,是啊。听正言说过,之前到浣纱镇迎亲的时候,重仪就喜欢上小袖了。”
良玉说罢,有意无意地瞧着邹正言。想着至少他会为自己说几句话,哪知道邹正言却也只是笑,并没有吭声。邹老夫人见状,也禁不住皱紧了眉头,出来打了这个圆场。
“下人的事,你们操心个什么?不过是说笑罢了,行了行了,正言难得回来。咱们倒不如合计合计这中饭是个什么吃法?”
宜君听着,忍不住抿唇一笑,说了几句不伤大雅的笑话。
“敢情是母亲饿了不成?”
邹老夫人作势打了宜君一下,杵着拐杖捶了捶地道。
“是啊,可不是么?人老了,一到点就更有饥饿之感。再说了,咱们可是从一大早就坐在这里干等着呢,说了那么多话,水都没怎么喝。怎么?你还怪我是老人家不成了?”
话罢,大家皆是一片欢笑,很是捧场。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多诙谐的笑话,但是总归是老夫人卖力打圆场想出来的,便就这么将这尴尬劲带过去了。
至于良玉与焚香之间的*味,其他人都选择视而不见,就只有邹正言显得有些兴趣盎然。不过还好他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也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添把火,将之烧得更旺。
“母亲,一得到正言要回来的消息,这两天厨房都在准备着呢。今日吃的菜都一定是正言和母亲您喜欢的,旁人都是沾了你们的光。”
宜君牵着母亲的手,说到此都不忘记赞美良玉几句。无非都是些说她打理内务得当,让老夫人开心的话。焚香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并没有往心里去。期间她有意无意地看向邹正言身后,见重仪一脸凝重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就觉得怪难为这孩子的,明明是藏在心里最深的事情,却偏偏被这些人拿来说。焚香心里不由得又为重仪心疼了几分。
“对了,怎么只见巧语,不见小袖呢?”
宜君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本来还在低着头的重仪猛地抬起了头来,如惊弓之鸟,又像是求助一般望向了焚香。不止是他,就因为宜君的这么一句话,就将大厅里的人们的视线都转到了焚香身上。
“大姐您忘记了?前几日您请了个风水先生过来,说是给咱们看看这格局。现下承事与小袖正忙着这件事呢。”
“呀,可不巧了。重仪,那咱们可真正没办法了。”
宜君一耸肩,说出来的话又逗笑了众人。说笑了一阵之后,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去花园一趟,于是邹家众人又朝着花园里去了。良玉本来想和正言一起离开,却见正言没有站起身来的意思,虽然心里有所不甘,还是只好先陪着邹老夫人走到了队伍前头。
焚香瞧着良玉愤恨的身影,心里不用说有多痛快了。见那些人已经走远,正言还是坐在那儿,便问道。
“怎么不前去,你可是主角。”
邹正言看了焚香一眼,不着痕迹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又放开了她的手,动作之快,就连焚香都觉得讶异。
“你也跟着来吧,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你。”
说着,正言便扭头往外走。焚香心里不愿意,可是身后就站着重仪。她知道,这一次是难以从邹正言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她恨恨一跺脚,嘴里嘟囔了几句,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正言身后,却没想到这些抱怨的话已经溜进了正言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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