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时一刻。
凌王府别院里,顾知晏趴在一堆卷宗上打盹,迷迷糊糊间传来几道敲门声。
她猛然惊醒,头差点砸在桌上,打了个哈欠,不情愿的走到门口:
“冯管家,有什么事儿吗?”
“侯爷,晋王殿下找您。”
晋王?
成玉瑾?
顾知晏点点头,随着冯广一起来到了正厅。
正厅里,烛光摇曳,萧亦衡合着中衣,披了件宽大的外袍,哈欠连连的站在桌前。
成玉瑾则焦躁的坐在客位上,手中的茶一盏接着一盏喝,就差把茶壶倒空了。
“阿晏,你来了。”萧亦衡一开口,成玉瑾的目光登时亮了。
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攥住顾知晏的袖子:
“老祖宗,你不是说叫楚氏去问个话就放回去吗?
我本也没在意,但是都夜半了,也不见人回来,管家说收到了这个。”
成玉瑾说着,将手中的一块白布递给顾知晏。
那白布上,以人血挥毫泼墨,铺陈出了一副精巧的血墨画!
看清的那一刻,顾知晏也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她将那白布拿过来,仔细观察后,更是心底一震。
“仓岭山。”
“老祖宗,您说什么?”
“这布上画的是苍岭山松林。”顾知晏道:
“我之前在那儿剿匪的时候见过这片景色。
有人绑架了楚氏,扔到了这片松林!”
“那我去调兵!”成玉瑾说罢,立刻转身追了出去。
顾知晏也也要跟,却被萧亦衡拦住:“阿晏,太危险了,别去!”
“可楚氏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晋王妃,是我把她从府里带出来的。
而且,明日就是大年初二,皇家女眷都要入宫问安的。
倘若那时候见不到人,一定会有看不惯我的朝臣大做文章。
我不能不管!”
“可是,你的命我也不能不管啊。”萧亦衡拦着她,态度强硬,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
顾知晏无法,只好将千机处的掌令牌塞给了他:
“若是我两个时辰内没回来,就调半数千机卫去寻!”
话罢,便夺门而出。
萧亦衡留在屋内,攥着那块掌令牌,越握越紧。
秦酒能不能安分一点,他杀人就杀人,还非得顾知晏卷进去吗?
思到此处,萧亦衡转身,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小桌,吼道:
“冯伯,备车!”
… …
仓岭山松林。
楚氏迷迷糊糊醒来,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被尹依柔绑走的情郎。
她用了须臾时间惊讶,又用了须臾时间惊喜,随后一把抱住情郎大哭起来。
孤山密林,两人紧紧相拥,互诉倾慕,海誓山盟。
狂喜之后,便开始计划如何私奔。
然而,不过半刻钟,那狂喜就被周围的狼嚎击碎。
楚氏浑身一震,往情郎怀里缩了缩:
“薛郎,这里为什么会有狼啊?”
薛贵也是一惊,但他好歹是个男人,只能强作镇定的道:
“没事,应该是远处传来的回声,我们快走吧。”
“嗯。”
两人紧紧依偎着,走出三里,也依然甩不开那如鬼魅一般的狼嚎。
楚氏浑身颤抖,咽了口唾沫道:“薛郎,这狼嚎为何越来越近了?”
“不会的,那是你的错觉。”
“不是,薛郎,你看前面有一双眼睛…啊!”
楚氏一句话未完,就被前面草丛里蛰伏的灰狼扑到在地。
薛贵慌忙拿了跟树枝,将狼打开,把浑身伤痕的楚氏拖了出来。
他背着楚氏一路狂奔,然而,根本就不是那匹狼的对手。
灰狼快速奔走,一个猛扑就咬住了薛贵的小腿。
“啊!!!”
薛贵惨叫一声,整个人扑到在地,将楚氏也甩了出去。
楚氏翻滚几下,在枯枝残叶中爬起来,蓬头垢面的去拉薛贵。
奈何那饿狼就是不肯松口,竟生生咬断了薛贵的左腿,扯下一大块血肉。
浓重的血腥味随风传开,引发了更大规模的狼嚎。
周围的狼群闻味赶来,不一会儿,十几匹狼便将两人团团围住。
它们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绿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贪婪的光,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撕个粉碎。
楚氏怕极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无助的落泪。
薛贵也是疼极了,他咬牙往前爬,怒道:
“娘子,你快去晋王府找人救命啊!再哭下去,咱俩都得死在这儿!”
“我…我害怕…我走不动路了…呜呜…”
楚氏浑身虚脱,除了眼泪没有任何发泄情绪的渠道。
“废物!别哭了!快滚去找人救命啊!”
“我…我…”
终于,一匹狼忍无可忍,低吟一声,正要扑向楚氏。
却有一道清晰的哨声穿林打叶而来。
听到这声音,狼群忽然安静下来。
楚氏和薛贵皆是一愣,然后狠狠松了口气。
然而,还未缓过神,就见不远处有几人信步而来。
两人再次戒备起来,神经紧绷到了极限。
他们噤若寒蝉,不知那鞋底碾过残枝的声音是不是来自死亡。
看清那人脸时,楚氏的神经彻底崩溃。
尹依柔?!
她怎么在这儿?!
尹依柔披着个黑色披风,带着两个黑衣人走到了二人身前,绕有兴味的问:
“二位,这场捕猎游戏好玩吗?”
此刻,惊讶和愤怒碾压了楚氏所有的心智,一路的担惊受怕已经快把她折磨疯了。
她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点勇气,握住手边树枝,猛然弹起来就要刺向尹依柔。
却见尹依柔打了个口哨,两匹灰狼当即挡在了她身前,恶狠狠的对楚氏龇牙。
楚氏一抖,手中树枝滑落,整个人再次重重跌回地上。
尹依柔笑了两声,说道:“姐姐啊,好歹你我同在晋王府,姐妹一场,我也不忍心看着你死。
这样…”
她说着,往楚氏身边丢了一把匕首,“拿起它,杀了你的情郎,我就放过你,如何?”
楚氏被那匕首惊到,连忙向一边挪了挪。
刚刚那一击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此刻再不敢多动半分。
反而是薛贵,靠着残肢爬了过去。
他拿起匕首,笑呵呵的跟跟尹依柔商量:
“姑娘,不如我杀了她,你放过我如何?”
他艰难的喘息着,却依然对尹依柔摆了张笑脸。
“哈哈哈!”尹依柔大笑两声,看向溃不成军的楚氏:
“姓楚的,你看了吗?生死面前,尽是寡情妾,薄义郎!
你知道吗?每年的今日,我都会帮主人用这种方式杀一个人。
八年了,我就没看见哪个男子,能心甘情愿为女子牺牲。”
“不!!不是的!!薛郎!!!”楚氏已是强弩之末,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大祸临头,爱人背叛,有几人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闭嘴!要不是你说晋王会给你一大笔休妻费,你以为我还会要你这个二椅子!”薛贵咆哮完,又去求尹依柔:
“姑娘,我这就杀了那贱人!”
说罢,便持刀向楚氏爬去。
楚氏泪光连连,竟然连后退都忘了。
那是她的薛郎,她依赖了大半辈子的人啊!
此时正如厉鬼般,持刀向她扑过来。
尹依柔见状,两步上前将薛贵踩在脚下,夺去了他手里的刀递给楚氏,命令道:
“杀了他,你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