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汽车行驶在南京的中山路上,看着道路两侧密密成荫的梧桐树,陈诚摘下军帽,挠一下开始有些向后发展的发际线,陷入了沉思中:9军的情况他知道,人数当然很不少,已经远远超过了它应有的配置。宋哲元这几年的时间里没做什么正经事,就在暗中扩充自己的实力了。
国府这边洞若观火,只是碍着南方的桂系、西北的****一直没有剪除干净,方始让他做大至今。但9军的人虽然不少,战力却远不及中央军,想不到,居然能异军突起,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如果这件事属实,且9军能够乘胜追击,甚至进入天津市的话,日寇侵华,无异春梦一场!
他思忖间,汽车放慢了速度,在总统府石质大门前验看过通行证,左右两个站岗的士兵立正站好,抬起横杆,福特车骄傲的昂起头,一溜烟的开了进去。
到了楼内,先找侍从室主任钱大钧,谁知道对方却不在,再找副主任姚琮,他也不在,陈诚没奈何,只得问道:“那,有谁在吗?”
“戴先生在。”
戴先生就是戴笠,这是个近代史上轰雷贯耳的名字。而现在,他还不是军统的当家人(军统还没有成立),而是著名的复兴社下的六处之一的特务处(另外五处分别是总务、军事、组织、训练和宣导)的处长,同时他还是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室主任,另外还兼任着军委会调查统计局局长。
戴笠是黄埔六期骑兵科学员(而且还没有毕业),复兴社中著名的十三太保,都是他的黄埔前辈,偏偏老蒋就选中了他,其他五个处的处长轮番换人,他却死尸不离寸地一般,一干到底,成为老蒋最贴心的宠信之臣——人生境遇,实在是不可捉摸!
戴笠手下有千百名特务,上至陆军上将,下到贩夫走卒,无不都在这些人监视范围之内,其势力之大、名目之细,令人侧目。而且老蒋对这些人给予了最高程度的重视,在当时(19年),国家连年征战,加以水旱灾祸不断,军政人员全部要拿国难薪,简单的说就是工资减半。少校饷银15圆,实发80;中校175,实发100;上校40,实发10。
但对于特务处,从来是照实发给,而且伙食由公家负责,外勤虽不拿双薪,却有活动费和特别费,另外还有一大堆诸如房租费、办公费,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特务处的工作人员的薪水比起那些其他的公务员,多出三五倍也不止!也因为这个原因,很多人报名参加,特务处的势力恶性膨胀的相当厉害,便是陈诚,也要畏惧三分。
戴笠也是浙江人,生了一张南方人特有的、很清秀的面庞,只有一双三角眼,永远像鹰隼一般的盯着别人。
“雨农啊?校长回来了吗?”
“回了,回了。”戴笠为表示亲近,故意用浙江方言和他说话:“正在和彦及先生说话呢。怎么,辞修此来有事?”
“有事,请雨农兄代我请见。”
“少待、少待。”戴笠笑着推门进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辞修,校长请你进去呢。”
陈诚谢过对方,走进老蒋的办公室,办公室面积非常大,甚至有些大而无当了,迎面是一张办公桌,墙上挂着一副巨型地图,下面是半人高的书柜,书柜前是一面国旗。老蒋的办公桌很有特点,连中央加两侧共计9个抽屉,却是正反两面同样的构造。办公桌的两面放着椅子,另外有一把放在右手边,之外就是一些沙发、茶几之类了。
他进来的时候,老蒋正在和一个男子说话,不问可知,定是他的文胆,号称第一智囊的陈布雷了。陈诚把军帽托在臂弯,脚后跟一碰,“校长好!学生陈诚向校长问好!”
“辞修啊,来,坐、坐。”老蒋对陈诚实在是青眼有加,难得的堆起一副笑容,招呼他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辞修,此次庐山之行,和列位学林前辈畅谈移时,可有所得吗?”
“是。”陈诚把此次九江之行的结果向老蒋做了汇报——。
他到九江去,是邀请北平、津门等地的名流耆宿商讨国难在即的对策的,特别是一些在海内外享有盛誉的大家,如蔡元培、胡适、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傅斯年、梁思成等10人联合发表声明,提出‘教育为民族复兴之本’的口号,并托陈诚转达,请求把平津等地的高校迁往内地办学。
他草草复述了一遍,神色有些暗淡的说道:“……字行老(指张伯苓)惊闻南开大学、中学、女中、小学相继被日军炮火毁伤,席间不能自已,当场昏厥!而后老泪纵横,悲怆不能自制!”
老蒋唇瓣抿紧,半晌无言。南开中学是张伯苓一生心血所系,在平津地区著名学府汇集、文化巨人灿若星汉的天空下,培养出了梅贻琦、马千里、范文澜、熊十力、老舍等一大批在各自领域力能扛鼎的超卓人物!他作为南开系列学校的创始人,在海内外都享有非常崇高的威望,如今却为南开基业被毁,让老人临近晚年,遭此逆事?!
“南开为中国牺牲,有中国,即有南开!”他讷讷的念叨了几句,提高了一点嗓门,“辞修,你以我的名义去探望伯苓老,就以这句话相赠。请他好好调养身体,以待光复之日。届时,南开重建,中正将亲自出席!”
“是。”陈诚恭恭敬敬的答应着,说道:“校长,学生听闻,9军在天津外围和日军……血战一场,而且取得大胜,可是确信吗?”
老蒋一笑,说道:“辞修,你一路奔波,很辛苦了。日寇步步紧逼,我中华全民族抗战在即,日后有的是你征战沙场的机会,这一次的事情,我已经命令请贵严派人做进一步的打探,等到有了确信,你自会知道。”
陈诚对老蒋直言不讳的说道:“校长,学生请战!请您准许我亲赴保定,学生甘愿为校长、为党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陈布雷急忙说道:“辞修,此事尚未确定,你北上作甚?再说了,想日本蕞尔小国,也值得我中华大国派出五位上将军亲自迎战吗?没的也太给日本人面子了吧?”
陈诚不睬他,只是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老蒋不放,显然,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今天是打发不走他了。“辞修啊,彦及先生也说了,沧保一线,已经有两位上将军带兵驻防,以备日军南下之途。你如果一意请战,未必不可。但也要有了确实的消息之后,再做安排,好不好?”
陈诚对这种推诿的态度很不满意,但对方是他的老师,不好无礼,只得点点头,又问道:“校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佟捷三语焉不详,要想知道确信,也只有等他到了,或者亲自派人去问,才知究竟。”
陈诚遗憾的点点头,说道:“校长,此事若是确实,实在是先总理庇佑民国所得之千载难逢的机遇,校长千万不可贻误战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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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麟是个胖子,满脸横肉,看上去就不像善类,接过参谋长杨政治拿来的电文看了一会儿,当着军部的一干下属破口大骂!”妈拉个巴子的,佟麟阁愿意和鬼子打仗,关我老万什么事?谁愿意出兵谁出兵,老子不干!去******,老蒋亲自过来,老子也不出兵!”
杨政治也不理他,任由他痛骂了几句,问道:“寿帅,您看,安排谁的部队前往天津地区,接应一下?”
万福麟腮帮高高努起,半晌无言,老蒋的这点心思瞒不过天下人,什么支援友军?9军几时成了友军了?宋哲元说穿了,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抱着拥兵自重念头的军阀?!这会儿遇到危难了,想起找中央军帮忙了?他胡乱的转着念头,对参谋长的话爱答不理的,“让……寿山去。他离得远,来得及,就搭9军的兄弟们一把;来不及,算佟麟阁活该!”
杨政治一愣,寿山指的是冯占海,是现在5军编制下的91师师长,部队驻扎在高邑——太行山东麓,虽然也算在河北省境内,但距离天津还远着呢!这种缓不济急的运兵方式,非两三天不能赶到天津外围,一旦9军有个好歹,军委会的板子打下来,怎么吃得消?“那个,大帅,高邑距离遥远,不如命令伯廷的10师派出一部,先行抵达天津外围?”
伯廷是5军副军长兼10师师长朱鸿勋的字,他的部队驻扎在定州,距离天津也不算很近,但道路方便,通过铁路经望都、保定,就可以直抵天津西路。部队运送起来,比冯占海快得多;而且朱鸿勋是南开中学毕业,有知识、有抱负,更有杀敌热情——他和冯占海一样,是5军中少有的真心想杀鬼子报国的将领之一。
万福麟琢磨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成、成啊,就让伯廷去。不过告诉他,机灵着点。刷棱棱的帅小伙儿,别一门心思的傻往前冲!就是杀了再多鬼子,功劳也是人家9军的,咱们就是帮帮忙,用不着那么拼命!”
杨政治扑哧一笑,转头向作战参谋点点头,后者同样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下去撰拟电文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