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绒无声了。

她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窗外天光洒进来，良久后她闭了闭眼，背脊靠上沙发，眼神冷淡的看着陆横，将最开始那句话又问了一遍，

“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回家了？”

陆横一怔，顾绒又道，

“也很久没有见过你母亲了？”

听到她重复了两次这个问题，陆横终于察觉了不对，他怔怔的看着顾绒，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缓慢的翻涌起来。

而在他定定的视线里，顾绒平静道，

“你不是问你妈妈来找过我没吗？”

“现在我回答你。”

“她没有来找过我，但我去找了她。”

她眉眼漠然极了，如同覆了一层极冷的霜雪，直视陆横的目光不带一丝感情，声音冷酷，

“我捅了她一刀。”

砰地一声——

是陆横失手打翻茶杯的声音。

他无声的看着顾绒，眼底原本翻涌起来的，仿佛早有预感的，恨不得叫她闭嘴或者捂住自己耳朵不要听的极度抗拒，终于被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打碎。

那些碎片全部撒在他的眼睛里。

连着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死命逃避的，不愿意去想的，他们俩的关系，此刻终于在那一句话中被残忍的血淋淋的撕裂，露出早已分崩离析的真实样子。

他急促的呼吸起来，被茶水烫得通红的手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颤抖的按住了额头，又慢慢揪住了自己的额发。

接着他深呼吸一次，一边从兜里掏手机，一边难掩慌乱的站起来。

他不知道该和顾绒说什么。

说做得好吗？

说你怎么能这样做吗？

他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逃走。

他逃了这么多年，原以为好不容易把喜欢说出了口，他就能仗着厚脸皮赖在她面前了，却没想到他曾想过的所有可能性，都还是太过奢侈和美好。

当那些粉饰太平的东西被尖锐的凶器撕裂，他在她面前依旧只有逃跑的份儿。

狼狈的，又可笑的。

陆横大脑空白恍惚的转身，却被身后的声音轻轻叫住了。

“陆横。”

她这么叫他，声音很低，没有抬头，

“你是无辜的，我一直都知道。”

她看着茶水，轻轻说，

“可我也是无辜的，顾悄是无辜的，林喧嚣……”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终于卡了一下，

“林喧嚣更是无辜的。”

她盯着茶水，那杯口中的水面小而平静，映着天光，却仿佛变成了那个人戴着眼镜笑眯眯的脸庞。

顾绒死死的盯着茶水，眼眶终于红了起来，嘴里喃喃的说，

“陆横，你很可怜，我和顾悄也很可怜……而林喧嚣，她才是最可怜的。”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过十六岁生日。”

陆横背对着她，几乎也瞬间红了眼。

他的脸极克制的扭曲了一下，接着便大步走出了店门。

而顾绒坐在天光里，雕塑一样的一动不动，隔了许久，才慢慢的喝完了那杯极苦的茶。

·

雅舍的落地窗外，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街道上，迟秋踩着地面坐在自行车上，无声的将玻璃窗内的人看了许久，直到身后一个转弯的轿车朝他按了按喇叭，他才收回视线，松开刹车，踩着踏板朝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