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而精美的长剑无疑是一位骑士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同时也兼具易于携带的优势。然而事实上,在大规模的战事中,易于制作、广泛装备的长矛占据的地位却要远比长剑要重要。
甚至可以说,长矛才是战场上最为重要的主战武器。自古以来,训练有素的长矛方阵都是对付重骑兵的中坚。
当然是没有天使之手的普通骑兵。
关于黄金矛,弥斯在教堂的藏书中读到过一些资料。
与普通的泛用长矛相比,黄金矛因其应用场合依然有着相当的不同。它的结构被分成了两段长矛的中空主体“主节”,以及深藏在内槽里的“隐节”。
隐节置于长矛的前端,一端装配着矛尖,另一端则通过机关和弹簧与尾部的击发键相连接;一旦击发键被外力触发,矛尖便会疾速突出,从而赋予长矛的尖端额外的冲击速度,增加其瞬间穿透力。由黄金纹勾勒出的连续通路布满隐节的前部,依此使其成为与恶魔作战的有效泛用武器。
由于内部中空且必须安装击发的机件,长矛的横截面又不能太粗,长矛主节的外壳必须由铁质骨架支撑;而为了平衡位于前端隐节的重量,主节的尾部也必须做配重,这就使得黄金矛的整体相对于普通的木杆长矛要重上许多。
同褪魔之刃相似地,当尖端刺入由地狱火构成的恶魔身躯时,顺着黄金纹被导流而出的能量同样会喷射而出;但由于突出的隐节给予的额外长度和长矛本身的长度,使得操持黄金矛的士兵不那么容易遭受到不必要的伤害。黄金区域以下的铁质外壳会被喷射出的强大能量迅速熔断,即便没有及时放手,将黄金矛刺入敌人体内的士兵也能轻松脱身。
基于没有用黄金镀满整根隐节的必要,事实上黄金矛的用金量并不一定比褪魔之刃刃面上的镀层要多。根据需要,黄金矛的有效攻击长度也相当灵活,亦可以通过增加用金量的方式延长通路,以期对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而褪魔之刃限于匕首的形制,在刃面面积上并不能作过多的延展。
但唯一的制造难点依然在黄金纹的覆刻。
比起在几近平直的刃面上刻制黄金纹,在柱面上绘制更细的纹路则需要更为精湛的刻镀技术要作出调整就更难了。
而这就是贝汉默大人的任务。
“唉,真搞不懂那败家玩意儿。一个人有必要用上这么多吗?这要的份量可是能武装一个大队了啊?”贝汉默挠着头一副伤脑筋的样子,“……噢,我只是随口抱怨抱怨,就不用费心告诉他了。”
“一个人对抗一个恶魔吗?如果我想的没错……”
“整个风暴崖足以有这份自大的,”贝汉默微笑着点了点头,“除了他还能有别人吗?”
*
“咚,咚,咚,咚……”
透过紧闭的门,渐近的脚步声传达到他的耳边。
那是颇有些分量的脚步,伴着金属上下抖动的声响,慢慢地,慢慢地顺着门外的走廊接近。
甚至连护胫甲和佩剑都来不及卸下。匆匆作出的决定,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个讯息。
只是,那分量仅仅只代表着携带的装备重量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象征意义。
不仅不稳重,而且还带着忐忑不安的犹疑。就是迈着这样的步子,在走廊踱步走来的客人终于停在了门前。
来者甚至没有马上敲响房门,而是犹豫了许久。
单是凭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迹象,他就足以判断对方的来意了。
“老师,学徒弥撒铎求见。”
房间里没有应以任何回答,无论是准许还是拒绝。
但弥斯可以肯定房里一定有人,且房里的人一定是泽文老师。
因为房门并没有锁上,而泽文老师的贴身侍从之一勒维(levy)先生也正侍候在门边。弥斯走过的时候,那位忠心不二的侍从朝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弥斯又敲了敲门,但里面始终没有应答。他转头望向勒维先生,他也只是耸了耸肩,没有说话侍奉了泽文多年的他深知,那位大人思考时并不喜欢吵嚷的环境。
而凭弥斯对老师的了解,他也不难明白老师的意思
泽文老师并不想浪费时间见他。
或许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件相当失礼的事情绝对是但对于雷兰吉尔泽文,只要他认定来访者带来的事务完全没有足以比肩于他手头事务的重要性,不予理会只是一种稀松平常的处理方式。
他仍然犹豫着,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推开门是否是一个理智的选择。换作六年前,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哪怕这么做很可能会招致老师暴雪般的训斥。但现在他十八岁了,按照怒勒祖尔萨宁大人的话说“是该搞清楚事情后果的年纪了”,继续这么冲动行事未免有失稳重事实上,为了少挨骂,近些年他已经很少再做出这样欠考虑的事情了。
……但唯独这一件,他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绝对不能。
思虑了好一阵之后,他还是推开了屋门。
尽管已经做好了遭到白眼的准备,泽文老师却没有对他的冒失表现出任何不满。他的目光仍然汇聚于他手头的文书上,鹰羽笔稍作迟延,随即像风一样利落地掠过纸面,留下干净飘逸的字迹据说兰吉尔家的信文在费兰多卡萨也是为人所称道的艺术品,只是不知道泽文老师继承了几分。
“老师?”
“嗯。”
泽文以头也不抬的冷漠予以回应。莱格尼斯圣座近些年把越来越多的书面事务交给泽文来处理,自己却时常与丹希坐在西端的哨塔顶端悠闲地下棋。某种程度上来说,泽文老师已经实际肩挑骑士团圣座的半数责任了。不出意外的话,在莱格尼斯大人卸任后,泽文老师毫无疑问会就任成为骑士团的下一任圣座。
“……抱歉打扰您。”
对于朝着骑士之路迈进的弥斯来说,与贵族身份相匹的礼仪很重要,这也是这些年他在风暴崖学到的处事原则之一。呃,奇拉那家伙是个例外。
“何事。”
“我听说您……在准备着……恶魔狩猎。”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的确。”泽文并没有予以否认。
“请务必允许我随您同行!”
“不可能。”泽文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弥斯的请求。
“我保证!绝对不会拖您后腿的!”
“还有别的事吗?”泽文对他的死缠烂打不予理会。语气中的不容置疑,仿佛这就是最后的决定。
“请您允许!就这一次!”只是,弥斯当然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纵使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被这么简单就打发了这是他的决意。
“我已经回答过了。”泽文老师终于第一次扬起了眼睑,用冰冷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学生。
他的全身都在发出警告!
这是足够危险的讯息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对于泽文老师那张鲜有表情的脸,弥斯已然足够熟悉了。像本能一般,单是这一个看似毫无特点的眼神,他就足以看出其中的怒意!
泽文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在他自认为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多作争论。
尤其是在他最终成功地说服了对方的时候。
所以,绝不能被他说服!
“请务必允许我随行!!我想要帮上您的忙!!!”带着豁出去了的心情,弥斯朝泽文老师高声要求道。
泽文威胁般的目光停在弥斯的身上,打量了许久。
“您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训练我了吗,老师?”弥斯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无意为我从未说过的话辩解。”泽文冷冷地回应。
“但这两个月来我一直都在独自训练,老师!”弥斯激动地说着,禁不住上前一步,“我需要您的指导!!我想变得更强!!!”
泽文顿了一下,似乎对自己的措辞考虑了片刻稍后弥斯才明白,他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说。
“你的阿基拉试炼已经在日程上了,不要逼我取消它。”
“取消吧。”
“你说什么?!”就算是泽文,面对弥斯如此出乎意料的回答,他也终于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您觉得我只是急于受封吗,老师?那么,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受封?”
“抱歉,老师,但这样简单地受封,我不需要!”弥斯再度说出了让泽文为之意外的宣告。
“简单?你在说什么?”泽文不禁扬起了嘴角。
“请原谅我的傲慢,老师。但有一位又一位前辈从这里走出去的经验,我想我对阿基拉试炼也足够了解了。”弥斯说着,紧紧地握着拳头,仿佛在激昂地宣誓着什么或许他的确是在这么做,“像安东他们那样的阿基拉试炼,我不想要!只是坐在一旁,等着圣座、您和祖尔萨宁大人解决完所有的问题,这样的试炼请容我拒绝!只是抓捕盗贼、匪寇和异教徒此类,从事甚至城镇卫队也能够完成的任务,抱歉,老师,请恕我拒绝!我不想被这些东西所造就,这些甚至您自己都看不上的所谓‘成绩’!!”
“噢?”泽文扬起了眉头。
“起初我只不过是个想要成为骑士贵族,荣耀家室的小子而已。是您告诉我,我必须以圣骑士为目标而奋斗。作为帝国最负盛名的圣骑士的学徒,却从未面对过恶魔,就这样离开风暴崖,简单地成为骑士,我不要这样!!到了如今这一步,我只想成为狩猎恶魔的骑士,而不是屠戮同胞的骑士。剑术、骑术、枪术和冠军,如果这些都简单到不足以获得您的认可,那就请您给我这个机会,给我这个直面恶魔、建立功勋的机会!我会紧紧抓住它,向您证明我是配得上您教导的学生!!!”
“无聊的理由。你会死。”泽文并未被这一番话所打动。他只是不以为然地冷笑着,也依然作着简单的回答。
那是个……仿佛不会为任何感情所触动的男人。
“请相信您的学生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老师。就像六年前的那一天,您拔剑砍我右手那时候一样。如果我的死亡是胜利的代价,那么我就去死!”
“‘胜利的代价’?”泽文对他的话却嗤之以鼻,“你没有听懂吗?我说的不是‘你也许会死’,而是‘你会死’。你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吗?”
“如果必须要死的话,我也在所不辞,老师!”
“蠢货!”泽文一拍桌子,倏然站了起来,青筋尽露,脸上挂着从未显露过的狰狞怒容,“无必要的死亡意义何在?!凭你能帮上什么忙?!闭上嘴,滚回去!!!”
想要用这种失态把自己吓回去?让自己却步?还是一种考验?弥斯不知道。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哪怕自己已经大大触怒了老师。
“我已经读过关于恶魔狩猎的所有藏书、所有记录,老师。哪怕您再看不起我,哪怕您只是吩咐我站在一边别碍事,我也有这样强烈的意愿参与这次狩猎!我想要这个直面恶魔的机会,别无他物!”
弥斯的目光毫不回避地对上那双饱含怒意的眼睛,不再有任何犹豫。
“所以,我拒绝这个命令。”
“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服从命令?”
泽文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把锋利无匹的斩魔者,在闪烁的烛光下跳动着令人畏惧的映光。
“战胜我,我就允你随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