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茶香飘逸,叫人心安神静。隔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白雾,莲真打量她的目光远不如往常拘谨,声音却轻得几乎叫人听不见:“你。。。你瘦了许多。”
皇贵妃本取了一块小天酥在手,闻言不由得一怔,手便停在了半空中,那素常冰冽的凤眸直直的看着她,似乎有一星半点火星在闪迸。莲真被她看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微微一红,垂下眼睑:“嫔妾是说,娘娘该好好养着凤体。”
其实自入住绿绮宫以来,她们两人都有一种默契,私下底相处都并不去太过讲究那些礼数。皇贵妃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若无其事的将茶点放回食盒,两人默然对坐片刻,皇贵妃忽然道:“你想出去么?”
“什么?”莲真抬起头来。
皇贵妃打量着房间四周:“在这小小的地方,全然没了自由。”
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很想出去,我会尽力帮你,虽谈不上十分把握,但还是可以一试。”
莲真微微一愣,忖度半晌,轻声道:“你觉得我此时出去好么?”
“我觉得暂时来说,你呆在这里是好的,但从长远来说,你该出去。”
莲真看着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有阵子我很想出去。”
“珠蕊死的那会儿?”
“嗯。”莲真想到珠蕊,眼里掠过一抹悲伤,语气却是平静的:“我经常在梦里看见她,她嘴角流血的样子,我总是怀着满腔的恐惧与仇恨在半夜惊醒,每当横波和宝贞来问我的时候,我便装作一点事也没有。”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必须时刻牢记,我是她们的主子,是她们赖以依靠和生存的人,我不能先垮掉。”
皇贵妃淡淡的道:“你想出去为她报仇?”
“是的,至少还她一个公道。”
“后来不想出去了么?”
“后来,出去的念头渐渐打消了。”
“为什么?”
莲真低声道:“因为我害怕除了珠蕊,我还会失去更多的东西,也怕自己会变成像她们一样,整天活在算计之中。”
皇贵妃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她明亮的眸子如水般清湛透彻,全无半分杂质,她轻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你知道么,其实只要你自己有心,你想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
莲真不解,皇贵妃缓缓道:“这后宫的生存之道,有两点很关键,一是相貌,这点你已经有了,你是这里的佼佼者,她们当然都是美女,而你是极美。”
自小到大,莲真听过无数的赞美,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曾用这样一种平淡的语气来夸赞自己的美貌,奇怪的是,她心里竟然还有着一丝莫名的欣喜和羞涩。
皇贵妃接着说了下去:“还有一点,是用心,在皇后和嫔妃之间用心,用心与她们周旋。在皇上身上用心,用心投其所好,他虽是皇帝,但毕竟也是人,算他不会把真心付与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也希望人人皆是真心待他,而非因他是帝王而敷衍。”
莲真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抿了抿唇,突然道:“那你呢?你对皇上用心了吗?”
皇贵妃蹙了眉,良久,方淡淡的道:“我并没有被弃置于冷宫,是么?”
莲真心下忐忑,让宝贞和横波留在屋里,执意亲自送了皇贵妃出宫,临到门口,终于忍不住道:“你生我气了,是么?”
皇贵妃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里水雾弥漫,泫然欲弃,心中终究是生了一丝不忍,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外面等我。”
“是。”
桑蓉和疏桐答应着,先行出去。皇贵妃这才道:“没有。”
莲真看着她淡漠的样子,隐隐有些惶恐:“那你以后不会来这里了,是吗?”
皇贵妃不答,却反问她:“你出去虽有风险,却也有可能站到最高处,享尽人间尊贵。在这里却是了无声息,如槁木死灰般的过日子,你真甘于将大好的青春年华葬送在这里吗?”
莲真显然被她问得有些茫然起来,含泪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皇贵妃心中不觉有些不耐,却极力按捺着:“我是真心想帮你。”
“我知道。”莲真道:“在这里,有宝贞和横波陪着,过着平静的日子,不用担心有人嫉妒,有人加害,不用去应付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其实也挺好。虽然有时候会很寂寞,但是。。。但是只要想到有人会来看我,会很满足,很快乐。”
说到最后几句,她声音也渐次低了下去,皇贵妃神色僵住,这样的对话似乎在许久以前曾经有过,在她第三次偷偷跑去看她时,她依偎在她怀里轻声抽泣,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冰轮,我不要嫁人,我宁愿呆在这里一辈子,只要想到你心里有我,你还会来看我,我会很满足快乐。”
莲真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有人来看?除了桑蓉和那些来送东西的人还能有谁?她心中本有些后悔,这时见她神色古怪,便讷讷解释:“我的意思是。。。”
还没等她说完,皇贵妃已伸出手,替她轻轻拭去了腮边残留的泪珠,目光温柔:“好吧,你别哭,你想在哪里便在哪里吧。”
她的语气,神态完全陌生,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莲真惊得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剩下的半截话接完:“我的意思是,你。。。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
继东阁大学士褚雄之后,张退之成了第二个因和亲之事而受贬斥的人,只是这次更为严重,皇帝嫌他办事不力,直接罢免了他的官职。
垂拱殿里,面对着皇帝雷霆万钧之怒,群臣一片沉默,皇帝素来阴沉,这次竟变成了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在御座前走来走去,怒道:“蕞尔小丑,朕为天下无事,四海安宁想,许以皇妹,赠以玉帛,他竟然得寸进尺,真欺我大燕无人吗?!”
文天和想着自己上次在张退之出使之事上并未出来劝阻,身为首辅,自己也有责任,便出班站定,躬身道:“兰陵公主乃皇上嫡长女,且年纪幼小,安能嫁与一个年纪将近半百的老头,吐蕃赞普贪得无厌,皇上万万不可再做任何让步!”
王忠道:“臣早说了,张退之一向亲近番邦,是奸臣小人,早该治罪!”
兵部尚书司马护道:“吐谷浑与吐蕃已然勾结,韩唐数次飞马传报,说吐谷浑对我边境虎视眈眈,如今已开春,正是草嫩马肥之时,不可不防。”
皇帝道:“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司马护道:“皇上可下旨让韩唐加紧操练士兵,也可从别处再抽调精兵良将过去,加固边境的防守,另外让户部保证军饷粮草的筹集和发放,便无保证无事了。”
皇帝点头道:“朕相信伏罗可汗不敢轻捋虎须,但也不可不防患于未然,依卿所奏。”
“皇上英明。”
见群臣并无别事可奏,皇帝站起身来,赵承恩扯着尖细的嗓子道:“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少了点
会尽快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