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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旬休,大早父亲和母亲便将我唤去,我见太子与李睿都在,还当是什么大事,谁知不过是吴王李彬送的礼物到了——他人还在路上,礼物却已经陆陆续续送了好几拨,虽不及太子与李睿进献的贵重,却都胜在有心,父亲和母亲都颇为欢喜,来来回回的遣人赏赐也不知有多少回。这次再送,却又是新奇物件:吴地所产水波、方棋、鱼口、马眼、绣叶、竹枝、白莲、柿蒂等绫罗丝缎,糟笋瓜、乌梅、鱼子、魥鱼、白鱼等江南道土产,甘棠、瑞竹等植株,还有麝二头、鹿二头、白兔十头、各色金银鱼苗二十头,并《孝子传》十卷。
父亲却最喜这《孝子传》,叫人将长卷展开细看,又叫我们:“二郎、六郎、兕子,这是四郎亲率人编纂的孝子事迹,你们也要多看看。”
太子和李睿都笑得有些勉强。自我出生以来,他两个便是宫中的天之骄子,宫中谈论皇子,不是二郎,便是六郎,吴王李彬的名字至多在逢年过节的颁赐四方的诏书上出现一下,可这几个月来,父亲母亲口里,总离不了他:四郎斋戒为父母祈福、三月未食荤腥,四郎献了吴地士人编纂的诗文了,四郎做的《贺圣文帝后千秋万寿赋》颇有可观啦…仿佛一夕之间,吴王李彬便成了帝后独子,太子和李睿反倒成了庶出皇子一般。太子犹可,李睿因是小儿子,自小便极受宠爱,横行京中,无所不为,愈益不平,可惜有母亲压着,这不平也只能强行咽下,却整日在我耳边念叨,叫我多向爷娘撒娇,让爷娘顾念太子,又说等太子妃生下儿子,那才是正宗的长子嫡孙,一定能盖过吴王那三个嫡子、四个庶子去,我烦他不过,委婉地表示过“你行你上,你多生点嫡子、多与妻家交好才是真尽孝”的意思,这贼厮居真信了,转头对他那两个妻舅示起好来,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见两个哥哥尴尬,忙笑道着去扯父亲的袖子道:“阿耶,这东西编得这么好,耶耶把它借给兕子几日,回去叫人抄了,细细习看好不好?”
母亲接口笑道:“兕子这主意不错,我看不但她可以抄一份,还可以叫人抄上几百份,颁布天下,以为子臣则范,国子学、太学里也可以酌情选用,让天下都知道陛下有这样孝顺的儿子。”
父亲微笑道:“倒无不可。”再将书卷看了一眼,却道:“四郎孝心尽有,所编所选却还有不足,若要天下刊行,还是叫人再多润色,二郎,你是长兄,此事便由你去做罢,编成以后,可命国子学与太学学生诵习。”
太子听见给他颁了差事,忙躬身领命。父亲又笑着向我道:“四郎念着你,那白兔、金鱼等物,还特地指明了是你的,仿佛我这做阿耶的,还会贪了你的东西似的!不过你能体谅他编书之诚心,也算不辜负他。”
我笑道:“四哥献了这么多东西,阿耶偏偏只看见这白兔、金鱼,还说自己不惦记。阿耶一向就是小气,四哥进了这么好的书,儿提了这么好的法子,也不见阿耶说给个赏赐,还怪四哥惦记我。”被父亲笑着一瞪,便窝到母亲身后,问她:“阿娘说是不是?”
母亲在我头上一敲,道:“见好就收罢,再饶舌,你阿耶后悔了,什么兔子、什么金鱼,一头都不给你。”
父亲笑道:“再叫你们说下去,朕这悭吝之名是坐定了,杨子高,快叫人把那些蠢物送到朱镜殿去,免得她们娘女两个说话。朕再额外添你打毬衣二十件、染缬四十段、红线毯两件,这下可不小气了罢?”
我从母亲身后出来,挽着他的手臂笑道:“阿耶不小气,一点都不小气,阿耶是宇内无双的好阿耶,兕子最喜欢歌歌和嬢嬢了。”幼儿辈们唤父母,不喊阿耶阿娘,却喊歌歌嬢嬢,我幼时常被乳母们引作此语,及长些早已换了称谓,而今再作此音声,心内已然觉得肉麻,可父亲母亲却最喜我这小女儿态,一个便来揉我的后颈,笑道:“末后还不忘带你嬢嬢一句,真是小机灵。”一个则取笑我:“拍你歌歌的马屁,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并没东西赏你。”
我笑着一边挽住一个道:“歌歌嬢嬢本是一体,有歌歌便有嬢嬢,有嬢嬢便有歌歌,怎么还要扯?晟哥、睿哥说是不是?”
李睿知机,也笑着凑过来,轻唤“歌歌、嬢嬢”,太子年长,不好再作此幼嫩呼唤,便上前执父亲的手,父亲揽着他叹道:“记得雉奴生时,你还不懂事,哭着闹着要见你阿娘,乳母们劝不住,只能把你抱到紫宸殿来,我们爷儿一对等了一夜,才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后来又生兕子,又是朕带着你和雉奴等了一夜,等到了兕子。那时他不过三岁,胖乎乎像个肉团子,走路时一滚一滚的,你又多病,牵着他走时,朕都怕你被他带倒了,一转眼间,你们都是这样俊俏的少年郎,都有自己的儿女了。却不知四郎如今生得什么样子。”
母亲笑道:“说到儿女,阿裴这个月就该生了罢?陛下只顾着赏了女儿,不要忘了给孙子的赏赐。”
父亲一怔,旋即笑道:“几乎忘了,宫中各处都备好了么?这是她的头胎,不可轻忽。”
母亲道:“已传令各处,乳母、宫人、内侍都已选好,连一应供应也都备下,只等看何时发动了。”
李睿笑着拱手道:“太子若诞育皇孙,四哥再携子进京,阿耶跟前真正是子孙满堂,万代兴盛。”
父亲喜动颜色,看向太子的目光中满是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