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终究没能凑成牌局。
陆之栩要替许煦办离职,沈宛宜要去替许煦收拾房间——许煦走得匆忙,洗衣机里的衣服、放在电饭煲里的饭,晒在阳台上的衣服,甚至连桌上的菜都没有倒。
对许煦的落荒而逃他们并不惊讶,
陆之栩和沈宛宜都是见过许煦最狼狈时候的人。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都说前车之鉴,都说要有记性,吃过的亏不要再吃,犯过的错不要再犯。
但是其实我们总是犯着犯过的错,走着走过的路。
当年伤害过你的那个人,在很多年之后,仍然能像梦魇一样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摧毁你所有的希望和幸福,让你一败涂地。
许煦是好人,他虽然性格良善,却有自知之明,时隔多年,往事种种皆成梦魇,再见到那个人,他不想质问,也不想旧事重提,他知道斗不过,所以逃得远远的,只当做了一场大梦。
当年,那个人曾经和他说:这个世界上,人的命运,是由能力决定的。你没有能力,就只能被耍得头破血流,狼狈退场,怨不得别人。
许煦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但是,既然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至少得有点自知之明吧。
这个晚上是很忙的。
陆之栩直到七点才回来,他平时虽然挑剔难伺候,遇到大事却从不找碴,替许煦料理好学校和家里的事,林佑栖开车送沈宛宜回家,陆之栩自己一个人开车回来了。
家里很安静,宝宝趴在沙发上,玩几只陶土做的小士兵,夏宸在厨房做菜,蔬菜下锅,发出“沙”的一声,清香四处弥漫。
这声音让他感觉安心。
明明和两个月前是一样的房子,一样的家具和灯光,但是整个房子都似乎有了生气,系着围裙的青年在厨房里炒菜,背影颀长,明明是身材挺拔的年轻到不行的青年,却没有厨房的温馨气氛有一丝格格不入。
陆之栩看了一眼宝宝,走到了客厅的百叶窗前。
大概是要下雨了,外面都是黑压压的,有点沉闷。花园里有黑qq的树影,c城是个地道的南方城市,到处都种了高大的香樟树,玛莎庄园里的都是从别的地方砍了树冠移植过来的,现在都已经长成了郁郁葱葱的样子。
陆之栩站在窗前,给许煦打了一个电话。
算时间的话,许煦应该已经到家了。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许煦情绪似乎很好,声音都是带着笑的:“小幺,怎么了?”
“到家了?”陆之栩脸色不豫。
“嗯,到家了,刚刚在和爸妈一起吃饭,姐夫……”许煦的声音里的热度骤然冷了下来,听得出是进了个密闭的小空间:“小幺,学校没事吧?”
“学校的事我们都弄好了,请了三个月假,柯老头唠叨了几句,没说什么。钥匙我和沈宛宜一人一把,你回来时记得拿。”
陆之栩知道许煦刚才是在许家父母面前粉饰太平,所以对他态度转变并不惊讶。
“好的。”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陆之栩问道。
许煦连几年没见的父母都去见了,大概是铁定心要躲得远远的。
“大概是沿海吧。”许煦声音有点凄凉。
他从不是什么坏人,即使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他也不曾欺负侮辱过任何人,但是命运却让他遭遇这一切。让他从云端跌下,从此疲于奔命,庸庸碌碌。
“在外面自己小心,安顿下来就打我电话。”陆之栩低声道:“需要从学校转档案或者开证明的时候找我,我帮你弄。要是缺钱也别瞒着,你总是喜欢瞒着掖着,心眼太多,活得太累。”
许煦沉默许久,最后只轻声地说了声:“好。”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平时可以把谢谢挂在嘴边,到了真正被雪中送炭的时候,却迟迟说不出那一个谢字来。
“老师,打完电话就别站着了,过去吃饭吧!”
说话的是走到陆之栩身边的夏宸。
陆之栩转过头来,看着他。
青年被他认真眼神看得笑起来:“老师为什么这么看我。”
陆之栩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去了饭厅。
整个晚上,陆之栩都很沉默。
九点半,夏宸给陆嘉明宝宝讲了睡前故事,替宝宝把灯关了,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拿着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之栩。
年轻的教授细长手指拈着一支烟,姿态优雅,专注地看着宝宝的卧室门。
他招手让夏宸过去。
夏宸走了过去,问:“老师在想什么?”
“我在想,宝宝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沈宛宜,所以才不喜欢她介绍的那些女人。”
“所以呢?”夏宸已经猜到他下面的话。
“我是不是该换个方式,给宝宝找个新妈妈。”
夏宸抿紧了唇。
“老师说的是真的吗?”不是想问已经知道的答案,而是想给他一个收回那句话的机会。
“我从来没有和你开过玩笑。”陆之栩淡淡道。
不仅是从来没有开过玩笑,也是从来没有道谢,没有回应,没有正面地回答。
即使是夏宸,在这样直接又给彼此留了体面的拒绝前,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老师,我想我该去睡觉了。”夏宸忽然站了起来。
再呆下去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从不是君子,不能巧取,便要豪夺,他虽然没有无耻到逼迫别人,但是自制力也没有强大到可以和陆之栩谈他要和怎样的女人结婚。
“我以为你已经释怀了,”陆之栩若有所失地说:“刚刚你笑了,我以为你心情不错。”
那是因为夏宸不是在你为许煦是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和你置气的人。许煦的事闹得人仰马翻,他想让陆之栩至少在回家的时候是安心的。
事实是,陆之栩安心得过了头,已经开始思考起婚姻大事。
夏宸从来不想用现在这个温馨有序的家去威胁陆之栩什么,他不喜欢威胁人,该得到的迟早都会得到,只有不该得到的,才要用上巧取豪夺的那一套。
他从不觉得陆之栩是他不该得到的。
这一晚注定有人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