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成王早就为汉军准备了擂石、滚木、沸油。

来郁成之前，汉军攻城的主力是那群市井少年，他们大多有罪在身，因此攻城时不惧死亡。

然而，他们未经过专门的军事训练，跟着李广利一路走过来，光是非战争减员就超过一半。

这群市井少年，攻城时全无章法，又缺乏护甲，光凭一腔热血，攻坚克难，死伤惨重。

在郁成的这几千人当中，市井少年已所剩无几，云梯上每跌落一名汉军，李广利就忍不住叹一口气，这意味着他回长安的难度又加大了一点。

李广利在城下大呼:“杀进城去，我让你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攻城的骑兵们，尽管装备精良，尽管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往云梯上爬，但是城墙上的敌人毫不留情地将沸腾的油往他们身上倾倒。

郁成王在城楼上哈哈大笑，大骂李广利:“大汉怎么会派你这样的草包过来呀，我都不忍心杀你们了，赶快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李广利在朝中一向趾高气昂，哪受得了这种刺激，于是对赵始成说:“把弓箭拿来，看我射杀这犬吠之徒！”

赵始成递过弓箭，在一旁提醒道:“将军小心啊！”

李广利瞪了他一眼，便弯弓搭箭射向城垛，郁成王连忙退回身子。

一名刚侥幸登上城楼的汉军，被身后这突如其来一箭，射中臀部，跌落城下呜呼哀哉！

赵始成连忙劝道:“将军，我们撤退吧！再这样耗下去，一旦毋寡的援军赶来，我们回去的路都没了！”

李广利只好下令鸣金收兵。

郁成王望着远去的汉军，脸上居然露出一丝伤感，对身边的人说:“他们真是不幸啊，被这样的将领率领，赶了上万里的路，只是为了过来送死。”

李广利率领残余的一千多人马，绕过龟兹、焉耆等地，往东赶往长安。

第二年，天子听闻李广利首次出征受阻，而李陵此时正在张掖练兵，天子于是下诏，让李陵率领张掖、酒泉两处的五千精兵，出塞支援李广利。

李陵得令后，立即点齐两郡兵马，赶往敦煌以西的玉门关。

李陵刚赶到敦煌，天子又下令，让李陵留下大部队，只带五百轻骑从敦煌出塞。

李陵跟对韩延年说：“到底怎么回事呢？五百轻骑就算赶到西域，也不能改变什么呀！”

韩延年也觉得奇怪，于是问李陵：“诏书还是让我们去支援贰师将军吗？”

李陵仔细回想了天子的诏令，只字未提支援，但诏令要求的很明确，就是五百轻骑。

李陵只好让韩延年领着大部队驻扎在敦煌，自己率五百轻骑出玉门关与李广利汇合。

李陵西出玉门关三百里，在盐水遇到了李广利的“大军”。

李广利见到李陵，泣不成声。李陵看回来的将士们，面黄肌瘦，毫无斗志。

李陵于是让部下解开水囊和粮袋，让回国的兄弟们吃饱喝足。

天子给李陵的两次诏令里，并没有提到李广利败退的事，或许是不想把事情扩散。

前一道诏令还是让李陵率五千骑增援，后一道诏令便是率少量轻骑出塞。估计是天子也没想到，前段时间才听说李广利受阻，如今李广利就已经败退回国了。

李广利和部下们吃喝好了之后，他便要求李陵引他们进关。

李陵也不多问，便跟李广利一起赶往玉门关。刚到玉门关，天子的使者到了。

使者宣读了天子的诏令：“敢入关的将士，立即处斩！”

李广利和李陵都感到十分惊讶，李陵追问道：“我这五百人也不能入关吗？”

使者又拿出另外一道诏令，宣读：“李陵率原部驻守酒泉、张掖两郡！”

李陵于是率领麾下五百轻骑入关。

李广利见李陵率部队进关了，对使者说：“陛下可知道，路途遥远且水草缺乏？”

使者说：“张骞早已将沿途的情况跟陛下详细汇报了，岂能不知道？”

李广利辩解道：“士兵们不怕打仗，就怕饿肚子。尽管将士们勇猛无畏，但人数确实不足以进攻大宛。我们若不能入关，只会在塞外饿死。”

使者严肃地回答：“陛下为此震怒，将军自便！”

李陵回到敦煌，集合了韩延年的大部队，一起赶回酒泉，再分兵驻守两郡。

李广利等使者回去以后，便入关了。但他不敢再往前走，只能驻守在敦煌。

过了不久，天子派赵破奴率两万骑兵，出塞追击匈奴，结果全军覆没。

不少的朝臣认为此时应该停止对大宛的战争，全力打击匈奴。天子不但没有接受这些谏言，反而将他们下狱问罪。

天子对众臣说：“射出去的箭就不能回头，朕已经派出大军，如果连小小的大宛国都征服不了，更何况康居、大夏这些国家呢？只怕以后朕的使者都不敢去西域了吧！”

众臣不敢再反对，天子于是开始筹备第二次远征大宛。

直到第三年，天子做好了远征的准备，还是让李广利担任统帅。

这一次，天子调集了边郡骑兵和各郡市井少年，共计六万人，另外征集了牛、马、骆驼等十余万。

这还不够，天子又增派了近五十多名校尉，以及上百名擅长向导、工程、相马的奇人，做好了能想到的一切准备。

天子怕李广利再次饿肚子，又从各郡监狱里挑选年轻的罪犯，专门为远征军运送粮食。

李广利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往大宛。

天子还是不放心，便增设居延、休屠两个县，投放十八万步卒，用以拱卫张掖和酒泉两郡。

李广利率军经过沿途的那些小国家，他们去年刚被汉军重创，今年还没缓过劲来，如今看到汉军十万大军，哪还敢反抗？

他们纷纷敞开城门，拿出粮草来犒劳汉军，只求不要遭受无妄之灾。

偏偏有个叫轮台的小国家，认为其他小国家这样做太没有气节了，独自抗拒汉军。

汉军人多势众，数日后便攻破轮台，将轮台屠尽。李广利将汉军分作两批，独自率三万骑兵先赶往大宛。

毋寡率军抵抗，被李广利击败后，他往西撤回郁成城。李广利知道郁成城易守难攻，于是绕过此城，向西围攻其都城。

汉军将都城团团围困，然后让水工掘断城外的河流，日夜连番急攻，四十日后攻破外城，俘虏大宛第一猛将煎靡。

大宛的贵族、宠臣此前都以为，汉军吃了亏回去，不会再来了。

贰师将军最终攻破了贰师城，却应了那句话，贰师将军要来两次。

这时候，贵族和宠臣们都认为是毋寡言而无信，舍不得那几十匹宝马，才引来了汉军，于是将毋寡杀死，立亲汉的昧蔡为新的大宛王。

大宛愿意交出宝马三十匹、良马三千匹，任由汉军挑选，以求止战，否则便屠杀所有战马。

汉军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夺战马，当然答应了大宛的请求，从此，大宛臣服大汉，每年向大汉进贡两匹（一公一母）宝马。

没多久，汉军后续部队先后赶到郁成城，要求郁成王提供粮草，郁成王趁着汉军先锋部队立足未稳，率三千骑兵突袭王申生的一千多人，王申生全军覆没。

直到上官桀率大军赶到，郁成王自知难敌，趁夜逃往康居，上官桀紧跟其后，康居王见大宛已破，将郁成王驱逐，他在逃亡途中被汉军赵第斩杀。

汉武帝收到捷报，大喜过望，封李广利为海西侯、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赵第为新畤侯。

单凭此次远征大宛，军官当中被升任九卿的有三人，升任两千石以上的有百余人，升任千石以上的千余人，士卒赏金四万，罪犯全部被赦免。

汉军击败大宛，威震西域，诸国纷纷让子弟到汉朝上贡，并甘愿作为人质。

李陵在张掖听到这个好消息，心里钦羡不已，但他此时肩负着防御北方匈奴的重任。

李陵和韩延年在张掖、酒泉已经驻守了十年之久，项天一直陪伴在李陵左右。

两人虽无婚约，但算青梅竹马。若按李广和恭业的兄弟情谊，李陵和项天隔了一个辈分，但这并不能限制两人互相爱慕，两人结为夫妻是迟早的事。

又过了几年（天汉二年，前99年），项天有了身孕，李陵想留项天在张掖，但军中条件太艰苦了，他又不忍心。

恰好在这个时候，天子下令，派李广利率三万骑兵从酒泉出发，出击活跃在天山一带（西域北部）的匈奴右贤王部落。

天子同时召见李陵，李陵于是带着项天回到了长安。

到了武台殿，天子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朕想让爱卿率部为大军运送粮草。”

李陵听后十分失望，于是向天子磕头，请求道：“臣所率领的戍边将士，都是吴楚勇士，力可搏虎，射必中的，况且臣教他们练习弓弩已经有十多年了，让他们做后勤部队太可惜了。”

天子听后将信将疑，问李陵：“那爱卿想让他们做什么呢？”

李陵坦言说：“臣想率领他们在前线战斗，而不是做贰师将军的运输队。”

天子笑着说：“朕知道你的心意，你担心跟随贰师将军首次不能成功，你是耻于做贰师将军的下属吧？”

李陵解释道：“臣不敢怀疑贰师将军的指挥能力，臣只是想发挥出吴楚勇士的实力。”

天子想了想，觉得李陵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对李陵说：“朕答应你的请求，只是朕这次从西北抽调这么多骑兵，没有军马拨给你！”

李陵见天子答应了，十分高兴，于是自信地说：“臣不需占用陛下的军马，只用我那五千吴楚勇士，便可直捣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