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塔喜上心头,连忙问:“那夫人可有十全之策?”
夫人招手示意达塔侧耳过去,在他耳边说如此这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达塔便来到一处蓝白相间色的帐篷门口,与帐内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便进去了。
这帐篷虽是蓝白相间色,但大小却比其他王室成员的帐篷小很多。帐篷里只有两人,分宾主坐定,达塔环顾四周,谦逊地说:“大当户,我们自从去年入冬就离开大漠,随大单于南迁至此。这几月来,长城以外的牛羊都被我们收的差不多了,唯独这长城以内的财富,我们却得到的很少。”
达塔口中所称的大当户,是老上单于长孙孪鞮乌若,也是后来的军臣单于长子,由于是晚辈,老上单于分配给他的财富和人口却是王族中最少的,相比他叔叔右贤王孪鞮伊稚斜(音衣志查)有着二十多万的人口,控弦之士(能上战场的人)近四万,乌若只有不到四万人口,控弦之士不足七千人。
乌若听达塔说了半天,只管喝酒吃肉,并不回应,想看看达塔到底想说什么。
达塔照着夫人昨天交代的,跟背书一般:“我们就算得到再多的牛羊,却没有增加人口,按照我们五中抽一的征兵制度,您的威望始终只会在几个叔叔之下!更别提跟父亲……”
“慢着!”乌若把酒碗往桌上使劲一放,抹干嘴巴就质问达塔:“骨都侯此番是来劝我造反的?你的脑袋放在肩上不舒服?”
达塔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俯身低头哭喊:“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达塔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心里还在埋怨夫人出的馊主意。
达塔颤颤巍巍的接着说:“您就是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啊,我只是想着……想着帮您,帮您提升威望,我有可靠消息,萧关唾手可得,您要是愿意出兵,拿下萧关,定能让大单于对您刮目相看。”
乌若这才消气,拿起羊腿大吃了一口,接着却叹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吧,我误会你了,在我们大匈奴,只有你还能替我着想啊,可是我这一万人马,即便是攻破萧关,我也会损失不少勇士,只怕是得不偿失!”
达塔这才松了口气:“大人您无需担忧,我保证您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萧关拿下,还能收获不少人马,甚至是赶回一大群牛羊。”
乌若半信半疑,心想有这等好事他怎么会想起我,而不是去讨叔叔的欢心。于是乌若接着问:“天下有这等好事?那你何不跟大单于汇报,反而来找我?”
达塔感觉很快就能说服乌若,于是壮起胆子说:“前些日子大单于派了大都尉前去抢关,不是失败了吗?我此刻再去找他,他肯定不会同意,况且他宠信中行说,而中行说一向和您叔叔走得近。”
达塔抬头望了望乌若,见他并没有动怒,反而是耐心地听着,于是接着说:“如果单于得知这个消息,中行说一定会举荐您叔叔,这样一来,功劳都是您叔叔和中行说的。我心底里一直认为,您虽然年幼,但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管理百姓都要强过他们!”
乌若听了达塔这位外姓重臣的话,心里有点飘飘然了,于是问达塔如何拿下萧关,需要多少人马。达塔将夫人说的情况再说了一遍,但强调韩安国带着三万汉军在居延泽一带,为防止他得知萧关失守回来抢关,还需至少带五千人马才保险。
乌若还在犹豫当中,达塔催促说:“大人切莫再考虑了,一旦李广兄弟被察觉或者那群流浪汉人被驱逐,我们就错失良机了,还望大人早作决断。”
乌若一咬牙,召来几位千长,集合五千骑兵,吃饱喝足,准备第二天出发前往萧关。
达塔本想一起前往,无奈此事尚未向大单于汇报,不能私自离岗,而且此事成败未知,若是乌若成功了,他便是卖了乌若一个人情,若是乌若失败了,他便派人暗中刺杀乌若,在单于面前来个恶人先告状。
当天中午时分,达塔回到自己帐篷中,达塔夫人见他满脸得意,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半,于是连声称赞夫君好本事、好头脑。
夫人听了达塔后续计划后,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了,一旦乌若失败,她是知情人,达塔又岂会放过她?
于是夫人对达塔说:“夫君,虽说我才刚回来,都没能好好伺候你几天,不过还是恳请你允许我随乌若一起前往萧关,一来我可以确保李广和那批汉人按计划行事,二来如果事情有变,我也可以从中响应夫君。”
达塔一时正在打着如意算盘,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夫人。
第二天,乌若果然点齐了五千骑兵,吃饱喝足,正准备出发。乌若原本还指望达塔同行,不料看到一个汉人女子骑着马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抹了额头的汗说:“大当户,我也要随军前往萧关!”
乌若一时莫名其妙,惊问:“你是何人?为何是汉人装扮?”
达塔夫人喘着大气说:“我是左骨都侯夫人,匈奴人娶个汉人成家不是很正常吗?我夫君跟您说的可靠消息就是我告诉他的。”
“这么说,你是来邀功的?骨都侯是怎么管教你的?”乌若有些鄙夷地说。
达塔夫人不愧对人的心理很有研究,尤其是对男人。她嘴巴一噘,眼睛一眯,卖起萌来:“他才不敢管教我,我做这一切就是要证明,我们汉人女子不只是会洗衣做饭,照样可以行军打仗,比你们匈奴女子更招人喜欢!”
这一下逗得乌若和几位千长哈哈大笑,突然乌若又多问了一句:“既然是汉人女子,为何还要帮我们?”
达塔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单于庭说道:“我想汉监大人已经替我回答过这个问题了,我想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这一路上您肯定少不了我的帮助,到了萧关您就知道了。”
乌若只好拔出弯刀,往前一举,这五千人马便挪动阵脚,随着乌若前往萧关。一路上沿着长城,偃旗息鼓绕过北地郡,从长城缺口进入汉境,一直到萧关以北的安定郡。
乌若准备大张旗鼓,屠杀一个县城作为据点,顺便制造恐怖气氛,让汉人闻风归降!
达塔夫人连忙劝说:“大人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我离开萧关的时候,在前方不远处就是牛羊成群,商旅遍地!”
乌若将信将疑,这时一个千长对他说:“大人何不先派我等前去查看呢?”
于是,这个千长派了一名什长领了十名骑兵前往打探,在距萧关约二三十里的地方,确实如骨都侯夫人所说:几名汉人守着几群牛羊悠闲地吃着草,一队商人拉着沉甸甸的货物慢慢地往金城(今甘肃兰州)方向去。
这什长看到如此情景,忍不住就要动手,被随从劝住:“这毕竟是在关前,汉军指不定有所防备。”
什长回到乌若大部队,将关前情景描述一番,这下乌若才相信达塔夫人所言不虚。于是对夫人说:“那李广是否可靠?他如何跟我们接头?”
夫人不慌不忙地说:“待傍晚时分,我穿这汉装随行人入城,自然有办法给李广传递信号。”她说着亮了亮手中的弓箭。
“大人只需带一千人急行前往萧关,入夜后在城外两里的密林里驻扎隐蔽,但凡听到关中鸣镝(响箭)声响,就引着部队急速赶往关内,那群流亡的汉人自然会给大人偷开城门。”
乌若有点疑惑:“我既然带着五千人马出来,若按夫人所说,只带一千人马去取关,那剩下的四千人马如何处置?”
达塔夫人不屑地说:“大当户,这您还要问我呀,当然是让他们跟在后面呀,取了萧关,那里还有牛羊财富等着大批人马去收呢!”
乌若点点头:“就依你所言,若是此事成了,给骨都侯和你记一功!”
于是达塔夫人(小妮子)辞了乌若,一人一骑径直奔向萧关,向守城士兵通报一番,便入了城。
小妮子骑着马走在大街上,还没到李广营房,却被李广远远望见,李广撇了李蔡等人,飞步穿过人群赶到小妮子马前,一把抓住缰绳,大呼一声:“城中不得骑马奔驰,违令者斩!你怕是敌营偷进关来的奸细?”
小妮子先是一惊,等回过神来,看到是李广,真是又气又喜,连忙翻下马来要打李广。看到随后赶来的巡城士兵,这才留了他几分颜面。
李广跟李蔡交待了几句,李蔡便带着士兵离开了……
李广营房中,小妮子背靠着炕柜坐在炕头上,端着汤大口吃着馍馍。李广、李蔡、恭业站在地上你瞅我、我瞅你,抿着嘴傻笑。
小妮子吃饱了,摸了摸肚子说:“你们看够了吗?匈奴五千大军已经在城外等着了,你们还在这傻笑!”
李广连忙伸出脖子踮着脚,假装张望:“匈奴在哪呢?”
气的小妮子从炕头一骨碌爬下来,李广这才言归正传。李广问清了小妮子这一趟的来龙去脉,连忙奔向王庆营房汇报,以便在天黑前部署。
李广走了,为了打破尴尬气氛,恭业打趣说:“好生俊俏的达塔夫人啊!小妮子原来还是丞相夫人呢!”
“什么?你们叫我小妮子?曾老伯这么叫我也就算了,人家岁数在那里,你叫我小妮子,是你太老还是我太小?”她说着就来掐恭业。
恭业连忙遮挡,等她气消了,才一本正经地问:“姑娘姓甚名谁,可否告知?我常听李将军如此称呼你,原来是误会了。”
“我与曾老伯本不相识,与达塔是夫妻之名倒是真的,只是张掖是我故乡,听达塔说起此事才前来萧关。”这小妮子说着说着有点忧伤了。
“夫妻?”李蔡和恭业异口同声,表示很失望。
“名义上的,我前些年与家人怄气,见不得阿爹重男轻女,出走塞外,不想被那匈奴掳走,配给达塔做了夫人。”小妮子想想还有点懊悔。
“可为他生得一男半女?”这话估计也就李蔡问的出来,他仿佛在给李家挑选媳妇一般。
“什么是一男半女?我们穿长裙的比你们穿短襟的差在哪里?我既然敢跟阿爹闹翻,我又岂会轻易随了达塔的愿?我们可是分房睡的!他哪敢近我的身?”
小妮子对李蔡颇为不屑,随后对二人说:“我自幼就向往塞外弯弓射雕的生活,前些年汉匈相安无事,我在匈奴那也就平平淡淡地过着,不曾想匈奴竟然敢欺凌我的故乡,我便想着伺机离开复仇。”
恭业白了李蔡一眼,问小妮子:“姑娘既然是张掖人,莫非是那城北张家村的人,也姓张?”
李蔡平日里觉得恭业挺机灵,这一下怎么如此犯傻。没想到小妮子竟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就是张家人,只是阿爹重男轻女,并未给我取名,认为女孩子随了娘家姓便好,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