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在一旁看到李广陷入沉思,脸上颇为不悦。于是强挤笑容对大家说:“快到中午了,主人家也不便做这么多人的饭菜,我们去张雪家中吃点东西吧!”
李广于是向甘夫父女俩道别,甘夫也没强留。恭业正准备对田田说话,婉儿朝他使了个眼色说:“单独请!”
恭业手都伸出去了,经婉儿这么一提醒,只好改口对田田说:“我们后会有期!”
田田平淡地回了个“嗯!”
李广一行人来到茶馆,果然又碰到灌强。但这一次灌强不是来帮忙做菜的,是有人过来接手茶馆了,此时灌强和张雪已跟来接手的人谈好了价钱。
灌强请李广几人坐下,自己和张雪进厨房忙活了。李广和恭业趁二人在里面,秘密地商量一番。
等张雪端上馍馍和凉菜时,婉儿对她说:“我有事想问你,你先坐下吧,别急着忙活了。”
张雪放下菜碟,坐在凳子上,问:“什么事?能长话短说吗?”
婉儿今天可能是犯太岁,净遇上些口无遮拦的。婉儿平复了一下心情,问张雪:“我看你们在里面忙活,跟两口子一样,你这黄花大闺女就这样进了灌府,有点不体面吧?”
张雪站起来就要走,李广连忙喊住。张雪坐回来说:“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要我坐下来听你笑话我的。”
婉儿忍住气,笑着对张雪说:“我并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是想套你的口气,看你愿不愿意坐八抬大轿嫁进灌府,人家灌强祖父好歹做过丞相!”
张雪喜上眉梢,那感情是好事啊,以后就不用每天都窝在黑乎乎的厨房了。
张雪一个劲点头,好像在舂米一样。
灌强在里面做了些菜,看半天没人进来端菜,忍不住跑出来,朝张雪大吼:“在那里愣着干嘛,进来端菜呀!”
“诶,来了!”张雪乐呵地用脚拨开身后的凳子,掀开门帘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灌强和张雪各端着几个菜碟从厨房出来,李敢手脚麻利,跑到里面拿出碗筷在桌上摆好。
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恭业问灌强:“上次你给大哥当伴郎,这次轮到你了,想好让谁当伴郎了吗?”
灌强一脸茫然,问恭业:“什么轮到我了?”
张雪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对灌强说:“你还装傻呢,你三番五次地跑到我茶馆里来,又不是来喝茶,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我都答应了,你不会耍赖吧?”
灌强已经猜到刚才这几个人在外面密谋了什么。
灌强笑着对张雪说:“那你倒是赶紧去备嫁妆呀!”
张雪假装不高兴地说:“大家看看他,这不是为难人吗?我连花都不会绣,他让我去挑嫁妆,不都是男方准备吗?”
婉儿正想说帮忙,灌强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没有就没有,我到时候来这接你便是。”
婉儿没想到,他们俩的婚礼可以如此随意。
灌强转眼又想起一件事来,对大家说:“古人云,兄不娶,妹不嫁,这做哥哥的还孑然一身呢,我怎么好意思抢了先?”
张雪一拍桌子,吼道:“能不能爽快一点,别人娶不娶媳妇关你什么事?”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壮举”惊得面面相觑。灌强两手捂着耳朵,算是躲过一劫。
灌强和张雪的婚事就这么三下五除二地定下来了。
恭业原本还以为要他帮忙操办,这下全省了,灌强府中的人就能轻易搞定,因为灌强不打算像李广那样广发喜帖。
没过两天,灌强领着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来到茶馆,接了张雪上花轿,又径直回到灌府。
灌府里到处张挂红灯笼,平时用的桌椅都铺上一层红绸缎,整个弄得特别喜庆。说实话,张雪的新娘服都是灌强让府里的人替她挑的。
新娘被接到府中,轿夫随即收好花轿,换了身衣裳,来到堂屋准备开饭。
灌府大庭里依然跟以前一样,假山林立,花团锦簇,只是不像李广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么扎眼。
整个婚礼,一起就摆了四桌,恭业勉强当了一回司仪,新人拜了天地,然后对拜。新娘自己掀开了红盖头,也不进婚房,直奔饭桌。
李广携家人参加兄弟的婚礼,和恭业、灌强坐一桌,这婚礼上的酒比平日里喝的好一些,菜比平日里多些花样,馍比平日里精细一些。
不是灌强小气,只是都到了这个年纪,不讲究了。
灌强结婚后,张雪提出要回趟辽东老家,她背井离乡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如今富贵了,怎能不回家让亲人和街坊看看。
灌强只好跟李广请了假,李广当然批准。灌强于是驾着马车,带着张雪回辽东探亲。
经过半个多月的路程,途径右北平、辽西,从长城内绕着海湾,总算是来到辽东。灌强从未往北走过这么远,第一次到了雪乡,对周边事物都很好奇。
到了辽东,放眼望去,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映入眼帘。这里的山不像关西的山那样光秃秃,大多数村落都聚集在山沟里。
张雪多年未回乡,几乎认不出回家的路。沿途一路打听才摸索着走到村里。
一驾马车走在村里的小道上,引来许多小孩跟随围观,在这里,高头大马随处可见,但有人驾着马车进村倒是稀奇事。
灌强耐着性子,和张雪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村头,总算是在村中间的位置,确定了老家的院子。
这院墙是张雪父亲在家时,用一块块大石头围起来的,院门已经破败不堪,院内长满了荒草。
张雪记得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头牛,还专门给这头牛盖了一间木棚。如今这牛棚已经被积雪压垮,棚顶上还能看到几根伸出雪面的干树枝。
灌强把马车拉进院内,长叹一口气,对张雪说:“夫人呐,这老家长年没人住,我们匆忙赶回来,如何收拾啊?”
张雪看着家里也犯愁,于是记起来,叔叔住在村尾,可以找他想办法。
灌强和张佳把马车栓在院内,顶着冷风走到村尾。这里的风,刚开始吹在脸上觉得不怎么冷,时间久了,就完全不知道冷了。
张雪一边走一边交待灌强:“等下见了我叔叔,你要好好说话,不然我那大哥不是好惹的。”
灌强只顾点头,因为他感觉嘴巴已经被冻的说不出话来。
到了村尾,张雪推开院门,领着灌强走到房门口,使劲敲门,见没人答应,就朝屋里喊:“叔,是我,张雪回来了。”
连喊了三声,屋里总算有动静了,不一会儿,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推开门,冷冷地说了句:“妹回来啦?进屋吧!”
这男人说完又拉了一下肩上的大衣,勾着腰跑回去了。灌强看了张雪一眼,心里想着就是大舅哥吧。
张佳进屋前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拉着灌强一起进屋了。
灌强刚进屋就感觉一股热浪迎面而来,他跟着张雪进了堂屋。
这堂屋无论是和长安,还是睢阳老家来比,完全不一样,在长安也见过住火炕的,但不会像这里整个屋子都是炕。
灌强站在炕底下,看着大舅哥坐了上去,炕上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位老人。
灌强心里十分疑惑,这客人进屋了怎么也不起身相迎,难道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张雪在一旁催促灌强:“赶紧上去呀!”
灌强脱了鞋子,坐到炕边上,张雪也跟着爬上炕,坐在两位老人对面。
张雪分别看了叔叔、婶婶、堂哥一眼,说:“叔呀,婶呀,我和夫君回来看你们了。”
叔叔端起铁杯,喝了一口酒,对张雪说:“来就来呗,那么客气干嘛?”
灌强听他们说话,总感觉浑身不自在,不光是对自己视而不见,对张雪也十分冷漠。
张雪看场面有些尴尬,觉得在灌强面前掉面子了,于是扯着嗓门说:“我嫁入侯府了,他祖父是前朝丞相灌婴!”
灌强听张雪直呼祖上姓名,暗自恼怒,碍于场合不好发作。
叔叔撒开酒杯,一骨碌站起来说:“什么?你不早说!当家的,快去把西屋收拾出来给姑爷住。”
灌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大舅哥不等母亲起身,他连忙跳下炕,推开张雪,赶到西屋,拿起长杆扫帚去清理顶上的蜘蛛网。
婶婶也没闲着,披着衣服出门,到鸡笼里抓出仅有的一只大公鸡。
大舅哥清理完蜘蛛网,有抹洗了炕面,铺上去年弹的棉被,接着抱来一把木材,烧炕去了。
灌强傻愣愣地站在过道里,如同一根大木桩,看叔叔一家人忙个不停。
张雪趁着堂哥烧炕,自觉地出去挑水回来,准备烧热水。灌强索性回到堂屋的炕上,跟叔叔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叔叔对边关战事了如指掌,说到关键时刻,眉飞色舞,恨不得自己没能上战场。
灌强在一旁听着,好几次听到叔叔说起李广、灌强的名字,灌强强忍着不笑,谁让叔叔只顾着说话,到现在还没问自己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