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和恭业在张雪茶馆,等灌强吃中饭,一起喝了些闲茶。
之后,李广兄弟离开茶馆,李广和恭业回到将/军府,灌强独自回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恭业对李广说:“最近发现自己武艺废弛,可能是疏于练习的原因。”
李广感慨道:“听你这么说,我也深有同感,我每日不是在宫中值勤,就是回家陪伴敢儿,我也感觉自己荒废了军事。”
婉儿在一旁不高兴了:“做父亲的在家陪伴妻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难不成夫君觉得我们是累赘?”
李广连忙解释:“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感慨我们兄弟几人被闲置在长安,没能加入边关战场,长此以往,人会变得慵懒。”
婉儿知道李广心中的苦闷,但对婉儿和李敢来说,这不见得是坏事。
“我原本想卸去这管家的职务,去灌强那里住。”恭业提起住宿的问题。
李广惊异地问:“兄弟是嫌管家事务繁琐,想清静些?”
恭业的想法肯定不只这么简单,李广白天要去宫中值勤,留嫂子和自己在府中,有些时候李广晚上还不能回到府中,恭业在府中就更觉得不方便。
最近,恭业认识了甘夫和田田,想邀请他们来府中作客,却担心李广眼中容不下匈奴人,也担心婉儿对甘夫和田田的出身有想法。
恭业琢磨着,什么时候搬到灌强府中居住,但看今天这情形,灌强只怕很快就会领张雪进府,到那时只会比在将/军府更不方便。
李广看恭业半天没说话,一直在沉思,便催问:“二弟怎么了,平日里很少见你这样沉闷,有什么话不能跟大哥说吗?”
恭业只好回答:“我前些天认识一个匈奴人,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他是我们当年在萧关抓的俘虏。”
“这有什么不相信的呢?当初我们把那批俘虏交给韩将/军后,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肯定会生活在汉境内。”李广表示在长安遇见匈奴人很正常。
恭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关键是,他的武艺不在我之下,尤其是贴身肉搏,更是比我高出许多。”
李广这才惊奇地问:“如此厉害的人物,我们当时竟然没有发现?”
“大哥啊,形势比人强,当时我们趁匈奴人渡河未济,和韩安国前后夹击,加上黄河冰面破裂,匈奴人丢魂丧胆,纷纷投降,他也是迫不得已。”恭业回顾了当年的情形。
李广感慨道:“这样的猛人,要是能为我军所用,任我等驱使,也是件美事。”
“大哥爱才,只怕他不能让我们如愿。他目前在西市街上的堂邑侯府当家丁,留守侯府。”恭业之所以说这么多,目的就是想让李广家人接纳甘夫和田田。
婉儿听到堂邑侯,连忙放下筷子问:“恭叔叔见过堂邑侯和姑姑吗?”
恭业摇摇头回答:“堂邑侯和长公主已回封地,只留了这匈奴人和他的女儿看守侯府。”
婉儿有些失望,对李广说:“要不我们抽空去侯府看看吧,自从父王去世,我再也没见过姑姑,去了那里睹物思人,或许还能打听到姑姑的一些消息。”
李广满口答应,恭业的目的达到了,于是恭业又引起另一个话题:“灌强兄弟和那张雪情投意合,嫂子要不帮他们撮合一下?”
婉儿想了想说:“灌强兄弟可不像你,思前顾后,人家主动出击,麻利着呢!哪还用得着我去撮合呀?”
恭业笑了笑,自己在感情方面确实过于被动。婉儿接着说:“我倒是觉得你之前帮我们张罗婚礼很在行,要不等灌强确定下来了,你再帮他张罗一番?”
李广跟着婉儿起哄,恭业不好推脱。
过了几日,宫中无事,李广和灌强都在家休息。李广想起前几日答应婉儿的事情,于是请婉儿准备出行,婉儿稍作打扮,等着恭业引路。
李敢看父母都要出去,不甘心独自在家,非要跟着一起去,恭业便抱起李敢一起去了。
到了堂邑侯府,甘夫开门迎接,众人到了堂屋坐下,田田出来施礼。
恭业当晚因为天色昏暗,没把田田的模样看清楚,今天看的真切了,心中更是喜欢。
一旁的婉儿发现恭业目不转睛地看着田田,心里想:这恭兄弟原来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前几日盯着范阳侯府的小姐看,今日又盯着这位田田姑娘看,莫不是看灌强找到相好的了,自己着急了。
婉儿轻轻咳嗽了一声,恭业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
甘夫对田田说:“好女儿,你在一旁也没什么事,就陪翁主到院内转转,看翁主喜欢什么。”
田田微笑着点点头,嘴角又露出甜甜的酒窝。
婉儿在田田的陪同下,各个房间都进去看看,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婉儿突然笑着对田田说:“田田呀,我们年龄相仿,你也不用这么拘谨。”
田田也笑着说:“我才没有拘谨呢,我的任务就是陪你走走,你高兴我就跟着高兴。”
婉儿也惊奇,想不到田田虽然是婢女出身,却没什么门阀尊卑的概念。婉儿于是问:“你觉得恭将/军为人怎么样?喜欢吗?”
田田抿了一下嘴,平静地回答:“我觉得吧,他跟其他将/军没什么区别,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很无趣。”
婉儿听她这么回答,有些语塞。婉儿想了想说:“田田年纪也不小了,没猜错的话,我该叫你姐姐了。”
田田有些生气,回答婉儿:“我尽干些粗活,当然没翁主那么显年轻。我知道你想劝我早点成婚,不过我奉劝你别费心思了,我爹爹都说服不了我。”
婉儿面上有点挂不住,只好对田田说:“田田真性情,我可比不上啊,我看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堂屋吧!”
田田点点头说:“那好吧,我们回去。”
两人回到堂屋,婉儿给恭业使了个眼色,恭业一副傻愣相。
恭业完全没理会婉儿的意思,对李广说:“甘夫之前说还想跟你比试箭法。”
李广一点也不惊奇,因为他刚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甘夫右手指节全是老茧,想必常把弓箭随身携带。
“比试就不用了吧,匈奴人自幼练习骑马射箭,有一手好箭法也不足为奇。”李广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认为自己的箭术举世无双。
李广撇开箭术不谈,问甘夫:“你有没有想过重回战场?”
甘夫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想,时刻都想,问题是身不由己啊!”
“我说的重回战场,不是让你回到匈奴,而是替汉军对抗匈奴。”李广怕他误解,又强调了一遍。
甘夫不急不忙地慢慢解释:
自从汉朝建国开始,便有很多汉人将领投靠匈奴,例如韩王韩信(非淮阴侯韩信)、燕王卢绾、阳夏侯陈豨(音希)。
也有很多匈奴人投靠汉朝,他们在匈奴时是小王,到了汉朝被封遒侯、容成侯、范阳侯,其中遒侯李隆疆食邑五千多户,堪比王爷。
自古汉匈本是一家,有些人确实是见利忘义,但更多的人是身不由己。如果有机会让我出战,哪怕是对抗匈奴,我也情愿,说不定也能封侯。
我不过是行伍出身,而且是战败而降,因此沦为侯府的奴隶,不过我通过自己的努力,现在不也过的很好吗?
李广和恭业听完甘夫说的这番话,很是惊奇,尽管他们无法苟同甘夫的观点,但不得不承认,甘夫确实过的还不错。
李广摇摇头说:“倘若汉军人人都如你所想,那汉军便不战而降了,士气肯定十分萎靡。”
甘夫也摇摇头说:“若果照李将/军这么说,那当年楚王和汉王为何争得你死我活,反而是让匈奴趁机发展壮大了呢?”
恭业插话说:“楚汉相争,那是内战,但匈奴屡次侵扰汉境,那是不同族人之间的掠夺和屠杀,性质完全不一样。”
甘夫呵呵笑道:“两位将/军为什么不想想,内战就不用死人了吗?内战就不用同室操戈了吗?汉王麾下的韩信、陈平不都是投降过来的吗?”
李广无言以对,顺着甘夫的意思问:“依你的意思,完全不用考虑为谁而战,只要能建功立业、拜将封侯便可?”
“李将/军出身将门,当然不知道生活在底层的人内心是怎么想的,我做奴隶的时候,我就想着如何才能摆脱枷锁,做回普通的人,此时此刻,我就想着如何让自己的身份更高贵。”甘夫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自己对功名的渴望。
“我高看你了,你竟然是如此毫无气节,有奶便是娘。”恭业对甘夫十分失望。
婉儿听了半天,忍不住插了句话:“龚叔叔这话说的不妥,男儿立于天地之间,本就应该立不世之功,封妻荫子。难道我们还希望他逃回匈奴,再来对付我们吗?”
李广折中说了句话:“或许甘夫说的就是身不由己的意思吧,个人需求跟国家大义来比,如蚍蜉撼大树,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当日我跟李蔡就是这么闹翻的。”
李广心想:人的生命是父母给的,应该好好珍惜,这种珍惜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不要刻意找死。当初要不是自己贪图功名,又想平定羌民之乱,又想在家守孝,佳儿也不用白白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