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一月之内,痛失祖父和爱妻,如今已是万念俱灰。
灌强回来复命,李广询问羌人着落,灌强冷冷地说:“过河后尽屠!”李广向郡守回话时,只好将此事隐瞒下来了。
怎奈随行的骑兵总有口杂的,公孙昆邪念李广复仇心切,也不再追究。只是书信禀明天子,羌人已遣回羌地,李广之妻丧于羌人之手,李广不宜再驻守陇西,请天子将其调回长安。
不久,天子敕书到,调李广回长安担任骑郎将,督管宫中骑兵。恭业一时伤心难过,到佳儿坟前祭奠后,便匆匆回了塞外,此时匈奴已被汉军击退。
灌强随李广回长安任职,李广将当户托付给灌强照看,一旦休假,便前往灌强侯府接回当户,一同回老家祭奠佳儿。
如此过了几年时间,灌阿病逝,灌强承袭侯爵。李广和恭业前来吊唁。
灌强对李广说:“父亲如今已离开人世,我是一家之主了,恐怕不能再随意和两位哥哥四处游荡了。”
恭业看着十来岁的当户,不觉心酸,又想起佳儿。灌强看出了恭业心思,安慰道:“等我料理完父亲后事,我们再一同前往吧!”
数日之后,李广、恭业、灌强还有当户,一起回到成纪,到佳儿坟前扫墓,回忆起当初四人在丹阳,如同家人,一起打闹,互相取笑。
灌强突然提议:“大哥与我昔日在蓝田打虎后,于太公庙中结为兄弟,不如在佳儿坟前,算上恭兄弟?”
李广对恭业相视一笑,说:“这些年,我们分多聚少,一直忙着那点事情,难得相聚,如今清闲,不知恭兄弟怎么想?”
恭业笑着说:“其实结拜与否并不重要,只要肝胆相照,那便是兄弟。倘若不是这样,即便是亲兄弟,也是枉然!”
恭业这话说的让李广有些为难,他知道恭业暗指李蔡。灌强一旁笑着说:“恭兄弟就不要揭大哥的伤疤啦,正如你所说,兄弟就是要肝胆相照,还管它同姓异姓呢?”
于是,李广、恭业、灌强三人拜了天地,在佳儿坟前立了誓约。
李广等人离开成纪后,本以为可以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直到当户成年。
没想到,在第二年(前154年),吴楚等七国叛乱了。
昔日,文帝险些遇刺,李广已抓到活口,文帝却下令不用审讯直接斩首。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尘埃落定了,不曾想,景帝对此事耿耿于怀,于是令御史大夫晁错翻查此案。晁错调取当年卷宗及书信往来,最终确定,主谋竟然是吴王刘濞。
吴王刘濞本是高祖侄儿,起初刘邦封他为沛侯,后因军功,加封为吴王,国都定于广陵(今江苏扬州),以镇江东三郡五十三城。
刘濞在封国内大量铸假钱、煮私盐,因此可以免税赋,同时招兵买马,以扩张割据势力,图谋篡夺帝位。
起初文帝推行无为而治,即便已猜出刺杀行动是吴王这些刘姓王谋划的,但念在同宗同族,碍于形式只能息事宁人。
等到景帝即位,他已明显感受到这些刘姓王在封国内目无王法,严重威胁到自身帝位。
于是,景帝便将行刺之事告知于天下,准备下旨削掉吴王会稽和豫章两郡。
吴王在宫中的眼线远不只夏侯忠一人,如此机密的消息,竟然能这么快就让吴王知晓。
于是,吴王刘濞联络了楚王刘戊等六个刘姓王,起兵二十万,以“诛杀晁错”为名义发动联合叛乱。即便景帝下令腰斩了晁错,叛军依然不依不饶。
且说吴楚两国叛军,一路向西,攻城略池,一直杀到洛阳以东的梁国(国都定于今河南商丘),遭到梁王刘武的强烈抵抗。
吴楚联军一时声势浩大,攻下梁国南面的棘壁(今河南永城),景帝任李广为骁骑都尉,跟随太尉周亚夫率军前往镇压吴楚这一路叛军。
李广向景帝举荐颍阴候灌强,景帝大喜,命灌强为车骑都尉,前往周亚夫军中。
周亚夫对景帝说:“吴楚联军势大,正面决战难以取胜,不如用梁王军队拖住吴、楚主力,寻找时机切断对方补给,然后伺机击溃叛军。”
梁王刘武本是景帝刘启的同母兄弟,此时虽然抗敌有功,但在天子眼里,梁王和其他诸侯王一样,都是中央集权的障碍。
因此,景帝欣然同意了周亚夫的决策。
周亚夫下令:“我们从长安出发,向南经过蓝田,从武关(今陕西商洛)出,再绕到洛阳以南的南阳,再往北与大将军窦婴汇合于荥阳(今河南郑州)。”
周亚夫率军与窦婴在荥阳汇合后,叛军轮番进攻梁国睢阳(今河南商丘),梁王不断向景帝求援,景帝也不断给周亚夫施压。
李广对周亚夫说:“将军,我们如果从荥阳直奔睢阳,不但不能解围,反而增加了梁国的粮草负担。不如我们斜着向南屯兵到淮阳(今河南周口),侦查叛军补给路线。”
周亚夫采纳了李广的建议,向东南方向进军到淮阳。景帝看周亚夫迟迟不增援梁王,无奈之下,从窦婴大军中抽调韩安国前往荥阳支援。
吴楚叛军和汉军、梁军相持在睢阳,吴楚叛军无奈,只好向西南找周亚夫决战,周亚夫此时已知晓叛军补给路线,所以不愿在此损耗主力。
李广提议:“吴楚叛军此时跟疯狗一般,只想找汉军决战,我们不如避其锋芒,从睢阳后方绕到东北方向的昌邑(今山东潍坊),令敌军以为我军怯战,然后我们效仿当年项羽击破王离一般,南下毁其粮道。”
周亚夫听了李广的建议,感慨说:“不愧是我当初看好的人啊!胆识和谋略都是一流的。就依你之计!”
叛军发现周亚夫已逃到昌邑,却不敢绕到睢阳后方追击,只好又从睢阳前方绕到昌邑。
昌邑城下,叛军气势汹汹,周亚夫领了李广和灌强等将领,走到城墙上。周亚夫指着城下数万叛军,对李广说:“李广,你看那远处就是叛军大旗,我记得你当年拿了箭术第一名,现在应该还没生疏吧?”
李广叫人取来灵宝弓,望着那两百多步远的大旗,对周亚夫说:“将军放心,仅需一箭!”
周亚夫拍手叫好。只见李广左手挽上灵宝弓,右手搭上雕翎汉箭,身子往下一蹲,一口气将那四百斤硬弓拉满,虎筋扯得弓角吱吱作响。
“去吧!”李广松了弦,那汉箭带着刺耳的声响,正中远处叛军大旗,不久,碗口粗的旗杆应声折断,大旗随之倒地,叛军骇然。
周亚夫趁势让灌强在城楼上大喊:“天子大军已到,尔等不要再做困兽之斗!”灌强声如惊雷,吼得城下前方的叛军阵脚大乱。这骚动如同瘟疫一般,一波接一波由前往后传。
李广和灌强等将领随即率骑兵从城门中大喊着冲出,刘濞遣麾下大将杨嗣率亲兵手持长枪,从阵中往前推进。
无奈叛军前阵已乱,长枪兵一时无法突破阻碍,走出阵来,李广和灌强兵分两路,等长枪兵费尽辛苦冲到阵前时,周亚夫亲自挽弓,射死杨嗣。紧接着城楼上的箭矢簌簌地射向长枪兵,长枪兵一时进退两难,抱头鼠窜。
李广和灌强已绕到两侧,突然冲击敌阵中部的射手。
叛军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骑兵冲击的七零八落,刘濞护卫兵且战且退,圈子越缩越小。刘濞眼看着自己就要暴露了,连忙让人鸣金收兵!
周亚夫见叛军已彻底崩盘,立即下令一千战车出城追击。这战车在平坦的昌邑城下,势如破竹,战车上的持戟士兵连刺带挠,如同收割一般。
李广望着刘濞,弯弓搭箭,一箭过去,却不想他身后突然闪出一人,替吴王挡了这一箭,刘濞因此窜入败军骑兵当中,不见踪影。
周亚夫见叛军彻底溃逃,亲率两万汉军出城,将城下叛军包饺子一般团团围困,歼灭干净,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
吴王带着叛军一路溃逃到南边的下邑城,才被棘壁的守军接应到棘壁城中,吴王惊魂甫定,坚守不出。
周亚夫亲率重兵围困棘壁城,同时派李广和灌强率轻骑绕过棘壁,朝东南方向毁其粮道。
李广和灌强率了两千轻骑兵,快马加鞭赶到棘壁东南五十里处,正好碰到吴楚叛军从广陵运输过来的粮草。
李广和灌强二话不说,突袭运粮士兵,运粮的士兵们哪经得住这番猛攻,四散奔逃。
李广下令:“焚毁粮草,烧掉树林!”
灌强不解:“大哥为何不把这粮草押回去?”
李广解释道:“兵贵神速,我们带的是轻骑兵,职能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运上粮草,我们就成了众矢之的!”
李广和灌强率军离开时,粮草早已焚毁,道路两旁的树林燃起熊熊大火。
李广取了粮官人头,和灌强回大营复命。
周亚夫于是让灌强朝城中喊话:“叛军听着,你们粮草已经被我们抢了,你们就等着饿死在下邑城中,给你们吴王送葬吧!”
刘濞听闻此言,连忙让人上城回话:“周亚夫!你让人在此说大话,我军粮道十分隐蔽,不可能被你们发现!”刘濞想尽力稳住军心。
只见灌强提了粮官人头,用投石车射向城中。即便是刘濞,也不得不承认,粮草真的被抢了。
城上开始不断的有叛军将领探头观望,李广见此情形,向周亚夫说:“兵法云,围城必阙,不如我们围其西、北两门,留出东门……”
周亚夫笑着说:“李广呀,这就不用你教我啦!我早已安排下去了,只等你和灌强埋伏到粮道被毁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