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儿。”东里裕阳轻轻地唤了一声,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抚上她白皙的脸庞。却被奴儿一个侧首躲了过去。他的手落了空,只好尴尬地收回。
奴儿屈身行礼,“给八殿下请安!”
东里裕阳翕翕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只有些落寞地说道,“你定要与我如此生疏吗?”
“明嘉已到婚嫁之年,亦懂得男女有别。殿下莫要再如此,否则于你于我都不好。”奴儿不敢直视东里裕阳满是不敢置信的眼睛,她微垂了头,顿了顿,转身就要走。
东里裕阳一把抓住奴儿的手腕,“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为何要收下昆仑眼?”
“我……”奴儿一时语塞,一向巧言善辩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东里裕阳见此以为事情还有回转之机。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握住奴儿的掌心,“我知道你为何要疏远我,可奴儿我一点都不怕,别这样好吗?我宁肯和你相携一同面对风雨,也不愿用你的离开换取这眼前的平静。”
“可我不想!”奴儿强忍心中莫名的酸楚,她一把甩开东里裕阳的手,“殿下明明拥有我这辈子求也求不来的东西。你有一个为你筹谋的母亲、有一个尊贵的出身、有一颗赤诚之心,永远活在阳光之下,为什么要轻易放弃这些弥足珍贵的东西?”
“为了我吗?呵,一个张扬跋扈,争名夺利的人有什么好让你付出的。连我都替你不值得!”
“谁没有谁都不会死。殿下,我只愿你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你淡泊名利,怀有善心,悬壶济世。正是这样的你才让我有收下昆仑眼的勇气,你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如果你变了,在我心里你也就不是东里裕阳了。”
奴儿深深地看了一眼东里裕阳,戏文上都说相爱之人不得已而分开之时会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可是为何她的心除了愧疚竟感不到丝毫疼痛。
奴儿在心中冷笑,看来自己果然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约莫自己没有心罢。
她不再看东里裕阳而是决绝地转身,不带丝毫犹豫留恋地离开。她走得很快,因为她无法在东里裕阳满是失望、落寞,充斥着悲伤的视线里继续待着。
几乎是跑着回到长清宫,她一个人冲进寝殿,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封闭的门将追来的新眉和南霜挡在外面。
以往沉静的南霜皱紧眉头,她担心郡主初经感情之事,会做出傻事伤害自己。正欲开门进去,却被一脸冷静的新眉拦住,“别去了。理智如郡主,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可是……”南霜尚有犹豫。
“我跟了郡主三年,从未见她为谁流过泪。”新眉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头给了南霜一个坚定地眼神,“她不是一般人。不能以常人心思揣摩。”
屋内,奴儿拿出昆仑眼放在梳妆台上。她坐在这里盯着它足足看了一个时辰,试图参透感情之事,可是有些人用一辈子的时间都悟不透的东西又怎会让她轻易参透。
良久,她终究还是没有将昆仑眼还给东里裕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理智告诉她应该将这东西还给他,可是她犹豫了,或许她以为留着昆仑眼就仿佛他们之间还有联系,她还没有完全泯灭于黑暗之中。昆仑眼是保存她生命里最后一点阳光,最后一丝良善,让她不被权力的欲望所吞噬。
第二日,奴儿果然一脸平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年节将至,这是皇后多年来首次操办年宴。自然诸多事情都比以往要讲究些。不出半个月,绣房的人已经将新年的衣裳送到长清宫,新眉吩咐里里外外都要挂上红灯笼讨个喜气。
这一日,快要临产的瑛贵人扶着大肚子突然造访。
“嫔妾来得唐突可冒犯了郡主?”
“贵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贵人如今身怀皇嗣,身份贵重,能来长清宫走动自是明嘉的荣幸。只是贵人即将临盆,按说,也应当是我去瞧贵人才是。”奴儿笑着道。
瑛贵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头,她徐徐道,“若非郡主提醒,也不会有这个孩子。郡主之恩,嫔妾一直铭记于心。今日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哦?贵人且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的侍女妙云撞见了长沐堂的梦生与内务府副手小章子对食。原本宫女与太监对食也是寻常事,嫔妾本也没有在意。只是昨日我到梅园赏花之时,偶然见到小章子藏了什么东西在假山里。”
“我不敢惊动他,待他走了后,取了一点送到太医处检验,竟然是催情香。我料想事情并不简单,派人查探之后竟查到郡主宫里的人。”
奴儿微微蹙眉,“谁?”
“娉婷。”瑛贵人看向奴儿的眼神中略有担忧,“嫔妾在宫中人微言轻,帮不了郡主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给郡主提个醒,免得遭人暗算而不自知。”
瑛贵人慢慢地起身,她的肚子已经很大,连行动都有些不方便。她站起来,“这也算是还了郡主恩情。还请郡主保重。”
瑛贵人离去之后,奴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年宴将在惊梦园举办,而梅园与惊梦园不过几步之遥,距离很近。娉婷、梦生、催情香。很显然陆银华这次是当着王公贵族的面毁她清白。
我的好姐姐啊,这招可真损。
“郡主,这是今年过年陛下赏赐的礼物。您可要瞧瞧?”新眉掀了门帘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盘子的小太监。
奴儿收起情绪转而笑道,“按照类别登记入库,我改日再向陛下谢恩。”她看看手指被冻得通红的小太监,“风寒雪大的,有劳你们跑这一趟了。新眉一会儿带他们下去领些赏钱,再一个人赏一瓶冻疮药吧。”
底下的太监闻言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连连跪下谢恩,这才离开。
咳咳——
“娘娘,喝口水吧。”
“滚!都给本宫滚!”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让原本安静的宫殿变得更加沉寂。钟粹宫的荣光,早已随着太子的归来,皇后的复出而消散。
“德妃妹妹身子不好,怎么还这般任性。”娇媚的声音里隐隐含着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珠帘之后缓缓走出头戴凤冠的曼妙女子。
“皇、后!”德妃见了来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光鲜亮丽的皇后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到德妃床前,她看看形容枯犒的德妃,随手拿起一旁已经冷掉的药碗。拿着银勺轻轻搅动已经冷掉的苦药。
“德妃重病在床,不吃药怎么会好呢?”说着她轻轻舀了一勺送到德妃嘴边,然而德妃却恨恨地望着她,不肯张嘴。
皇后倒也不恼,笑着收回银勺。徐徐道,“妹妹不吃药可怎么好呢。万一传到恒王的耳朵里,恒王殿下可是要担心了。万一战场杀敌之时一个走神,丢了性命可怎么好啊。”
“毒妇!”德妃啐了一口。
药再度送到德妃嘴边,皇后唇畔勾起一抹让人生寒的笑意,“论狠毒,本宫又怎么及得上妹妹?我儿战场杀敌,为国而战,你却暗害于他,不惜将储位之争上升至国家之争。你伤了我儿,可知亦是卖了大夏!”
“德妃妹妹若不想恒王战死沙场,就乖乖地听本宫的话。嗯?”
德妃看看银勺中黑乎乎的药,又想想儿子,到底还是顺从的张嘴。
皇后起身将药碗交给一旁侍候的宫女,“务必好好侍奉德妃娘娘吃药。”
“皇后,你究竟想做什么?”德妃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心中突然生了一丝恶寒,她如花的笑容下藏着浓厚的杀意。
皇后轻笑一下,“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怎么能这么容易死呢?我要慢慢地折磨你,为我儿报仇。德妃啊德妃,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曾想到你和那些人一样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这钟粹宫就是你一生的归宿。”
半个月后,年宴将近。大雪初停的那一日传来捷报。
太子领兵三捷凉州城。
龙颜大悦。要知道太子刚刚康复,领兵作战不过一月便取得如此捷报。如今敌军气势锐减,看来凯旋之日将近。
“郡主,今日是年宴可要穿这件嫣红绣花百褶襦裙?”红灯笼的光亮照在新眉脸颊上,映得像个红彤彤的苹果,倒是娇憨的很。
“过年了,自然要穿得喜庆些。”娉婷笑着走进来,拿起妆台前的梳子,“郡主,今日便让奴婢给你梳一个时下最好看的发髻。”
自那日见过瑛贵人后,奴儿对于娉婷不疏反亲,这些时日就是想让她放松警惕,等待今日唱一出大戏。
“好啊,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自然要与往日不同些。”奴儿淡淡地说道。
天色渐晚,年宴正式开始。
惊梦园一前一后走进两个女子。前者眉目含羞,柔情脉脉,一身鹅黄色的袄裙赚足了眼球。后者眉目张扬,巧笑倩兮,一袭红衣,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一前一后正是郡主华裳与明嘉。
人人都道,陆家生得好女儿,个个聪慧俏如花。
陆银华含笑坐在席位上,她在默默等待今日这出好戏开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