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庭兄!”看到军长进来，众人都起身立正。傅作义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一副黑黑的国字脸不怒自威。摆摆手让众人坐下，对郑桂林说道：“才十月份这天就已经冷成这样，香庭兄是本地人，不知道寒冬腊月是什么光景？我们军都是关内人，不太适应这么严寒的天气，这个冬天怎么过我十分担忧啊！”

“军座担忧的是，自总司令上位以来十分关心部队的取暖情况，规定营房都要配备这种蜂窝煤炉，还特别叮嘱煤炉的排烟情况，另外每年还通过北平百草厅采购了大量的蛇油膏治疗将士们的冻伤情况。即使是这样每年一到寒冬腊月总司令都特别忧心战士们是否会冻伤甚至冻死。我们军新出关，确实要做好防冻抗冻的物质准备工作，这方面吴部长会同本军后勤部门也做了不少的工作，军座可以放心！倒是这个抗寒训练，军座和李参谋长要多费些心思。总参谋部编写的冬季训练大纲，对于在东北生活了数年的战士都有些严苛，本军从未到过东北不适应东北的严寒，这个训练大纲可能需要做些调整。”

“冬季训练大纲？”李服膺诧异的问道，“还有专门的冬季训练大纲？”

“当然，东北的冬季从十一月份一直到第二年四月份，小半年的时间不能作战。我们的假想敌日本人和俄国人可是非常重视冬季作战的，一旦发生战事他们可不会管你适不适应严寒天气。”郑桂林站起身指着外面的白茫茫一片的平原说道，“二十多年前啊，日本陆军出了个大事儿，八甲田山事件，你们听说过吗？”众人都摇摇头，好奇的看着郑桂林。

“这个事情还是总司令讲给总部长官们，长官们再讲给我们听的。那是1902年的时候，日本陆军正在积极备战准备日俄战争，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两年后日俄战争就爆发了。那个时候，日军十分忌惮俄军的冬季作战能力，俄国人是从寒冷的西伯利亚来的嘛！于是日军就想办法训练部队抗寒能力啊，于是日军选中了与我们东北地形、气候、天气十分相像的八甲田山一带作为抗寒训练基地。那年一月底天气最冷的时候，日军第八师团一个加强中队两百多人进入八甲田山进行冬季野外拉练，结果正好撞上了暴风雪，经历了五天的冰雪肆虐，到最后被大部队营救，210人阵亡199人几乎全军覆没。”

听到这里，车厢内军官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死的是日本人，可是同为军人因为训练冻死实在让人唏嘘。“事件发生后，日本陆军继续加强抗寒训练和冬季作战能力，之后在日俄战争中完胜俄国人。总司令告诫我们，任何一支强军都不是天生的，都是经过多次的生死磨砺，经过反复血战而成。想要去烫别人先要把自己的手指头烧红！”

“总司令多次在寒冬腊月跳进冰河里冬泳以鼓励部队，严寒不可怕，只要有强大的意志力，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郑桂林自豪的说道，“兄弟我受总司令感召，现在全年都用冷水洗澡，以磨练筋骨磨练意志。”众人更是钦佩的看着他，四十多岁了还是大学生高级知识分子，却还如此拼命。

“香庭兄实在是我辈军人楷模啊！”李服膺赞叹道，“只是香亭兄作为政工干部如此上进，让我们实在汗颜啊！”

“其实我一开始投笔从戎也是想领军作战，率领军队将日本人、俄国人赶出我东北国土的，只是总司令对我说比起成为一个将军，将东北军转变成为一支现代军队更为重要，所以我才会转到政工线条工作。等到日后，国防军彻底成为一支现代民族军队，我还要回讲武堂继续我的学业，我还是要到作战部队去的。慕颜兄可不要小看我们这些书生哟，我们东北军的宣讲员都是大专院校学生出身，可是里面可是藏龙卧虎的，在山东，六百米开外一枪打死韩复渠的就是一个大学生宣讲员，我还认识呢！”郑桂林说的随意，听的人却是波涛汹涌，宣讲员六百米外打死韩复渠？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蕴含了很多的信息。

傅作义脸色不变，一个宣讲员打死了韩复渠，这个傅作义相信，但是六百米，就吹牛吹得太离谱，六百米外看都看不见了，一阵风子弹都不知道吹多远，估计是东北军拿出来吹嘘吓唬人的。只是问道：“张总司令说的现代民族军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香亭兄能详细说说吗？”

郑桂林挠挠头，这个怎么解释呢？正好看到勤务兵进来加水，叫住他，看着抖抖忽忽站在所有军官目光中的小兵问道：“小疤子，你是哪国人？”勤务兵脸上有道疤，大家都叫他小疤子。众人不解不知道为什么问他这个。勤务兵小疤子在一群高级军官中很不自在，懦懦不敢言。见郑桂林一直看着小疤子坚持要他回答，所有的军官也盯着他，小疤子的同乡军部参谋安春山安慰他道：“小疤子不要慌，知道什么说什么！”

小疤子这才慢慢说道：“俺，俺是闻喜人。”安春山提醒道长官是问你是哪国人？小疤子愣愣的看着他不知所措，李服膺等军官有些生气，认为小疤子丢了晋军的脸。

郑桂林微微叹口气说道：“小疤子，记住了，你是中国人。下次再有人问你你就这么回答，明白了吗？”小疤子连连点头，因为回答错了长官的问题脸都白了。“去吧！”

郑桂林看着傅作义说道：“军座，你看，小疤子是典型的中国农民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这不奇怪！中国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山外是何年，谁做皇帝谁当总统都是一样的种粮食交皇粮。为了厚饷放下锄头走进军中也是懵懵懂懂，只知谁发饷就听谁的话，打起仗来只知保命捞钱，这就是封建军队。”

大家都是浸淫在军队十几年的老兵了，郑桂林所说的大家都是见惯不怪了，军队不就这样子的吗？要都是读过书懂得国家民族谁还会去当兵啊！

“一百多年前，欧洲列强的军队也是这样子的，直到法国爆发大革命，穷苦人民推翻了穷奢极欲的国王自己当家作主，但是新生的法国面临保皇党的进攻和其他欧洲列强的干涉，为了保卫国家不再做国王的奴隶，民众自发参军当兵，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为什么当兵，他们为什么而战，所以法军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横扫欧洲各国，奥地利、普鲁士德国、俄国和英国都一次又一次的成为手下败将。若非远征俄国失败，现在欧洲就是法国一统天下了。我们只是知道拿破仑皇帝英明神武，却不知道作为现代民族军队的法军面对其他各国封建军队时强大战斗力优势才是拿破仑皇帝横扫欧洲的最大原因。”

“征兵制、每一名士兵都知道为什么而战、再加上钢铁般的纪律，就是现代民族军队的三大要素。我们宣讲总局的使命就是深入到部队基层，指导每一个普通士兵，教导他们读书识字，教育他们祖国、民族的概念，输灌爱国爱民的道理。军座，你想想看，我们中国有四万万五千万人，按照欧洲列强的标准可以征兵四千五百万，现在我们东北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各种火炮枪支弹药，如果士兵们都能像列强士兵一样为了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命运奋勇作战，我们中国还会怕谁？小日本敢跟我们打仗？”

这些道理是宣讲总局一直以来孜孜以求希望普及到每一个士兵的。中国百年积弱是为什么？就是国不知有国，占总人口九成五的农民普遍没有国家民族的概念，只管向上面交皇粮，至于是交给谁那是不管的，反正谁来还是种粮食。抗战中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汉奸伪军，除了从封建时代走来的国人的劣根性之外，国家民族概念的缺失是最主要的原因。

傅作义看着慷慨激昂的郑桂林，突然觉得自己太小看张学良了，原本以为东北军只是蹲在关外攒了大批的重武器所以能够横扫山西，现在看人家是革命性的变革军队啊！当关内诸军还在尽力满足丰衣足食足饷的时候，东北军不仅要求兵械精良火力强大，而且已经从国家的角度追求强军的极致了。

“孙子兵法上说：上下同欲者胜，历数历朝历代的强军无不是以这一点为基础才能做到。秦军依靠军功爵制度极大地激发士兵的作战欲望，汉军激发起对匈奴人的同仇敌忾之心提升士气，岳家军从南逃难民中选拔士兵，个个都跟金军有着血海深仇；蒙古铁骑走到哪里抢到哪里普通士兵也能抢到钵满盆满。而到了近现代的西方列强，国家观念、民族意识通过媒体传媒等手段无孔不入的传播到每一个公民脑子里，青年们将国家的发展和自己的命运结合在一起，为国效力成为社会的共识。而这正是我中国目前最最缺乏的，国家观念、公民意识，这也是宣讲总局孜孜以求工作的重点。”

说着微微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军座，诸位，明天上午火车就能到达满洲里，交接完后我请你们看电影，绝对让你们大大的惊喜。”

傅作义早年远离家乡读书，耗费较大，又不注意节省，向人借了20两银子。寒假回到家中，父亲没有责备，只带他到黄河边，让他脱掉鞋袜，一同跳入水中，然后对他说：“我的钱是这样挣来的。”傅深感内疚，自此一生崇尚简朴，人称布衣将军。所以对郑桂林的电影没有兴趣，只是继续问道：“国家、民族、现代军队，其实就是要解决部队的士气问题，将士们始终士气高昂，求战欲望强烈当然大占优势。可是香庭兄，这样就可以锻造一支强军了吗？精良装备、战略战术、后勤补给还有正义与否，这些因素也是非常重要的吧？”

郑桂林淡淡的一笑，“军座，诸位，加入了我东北军，你们就不用在操心装备和后勤问题了！”此言一出让众人都感慨万千，东北就是豪气啊！

“装备精良后勤可靠是部队作战的基础，这个做不到列强都不敢参战的。至于战略战术，在一条战线上密密麻麻数百万军队，再加上科学系统的兵棋推演，战略战术还有多少发挥的余地？你看欧战西线战场激战四年，双方伤亡几近千万，但是又有几位名将脱颖而出？这是我一家之言，大家姑妄听之。”

“至于正义，那只是胜利者对战败者的鞭尸！谁是正义，谁是邪恶？侵犯他国的是邪恶？保家卫国的是正义？那甲午战争正义的清国为什么大败亏输？英国侵占了自身百倍的领土，这样邪恶的国家怎么就节节胜利成就现在的日不落帝国？这个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台面上拼的是实力，台下交换的是利益，我辈军人要是相信书生所谓正义必胜的那一套，放松战备与训练，岂不是傻到家要亡国了。”

就这样火车上不过几天的时间，郑桂林就成为军部最受敬重的人，其渊博的学识、坚强的意志和深深地爱国情怀让大家都对他尊敬有加，他常常成为众人的焦点，而也就在不经意间他就将保家卫国的思想、自强上进的理念传递到军部每个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