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行之事,冠于世界之间,留殆尽之血,自成必要之恶……
那浅绸轮转如青丝,拂过了死去之人的脸颊,浅女脱掉了身上那沾血的帷子,任它缓缓飘荡直到拥抱,一具尸体半跪在此,它的表情无奈又悲伤,眼垂僵硬的无法舒展,似乎五官因为凝成一团后无法再恢复原状。
可它现在也不需要表情,它只是遗留在这个世界的一点点痕迹罢了,浅女转身,身上薄薄的帷子修饰了她异常消瘦的身材,在这无光下的罪恶之地显得如同鬼魅。
她手里的刀刃崩裂数道口,刀面的反光也变得异常,种种迹象表明,这把刀的灵魂,已经损坏了,它现在也不过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刀,罢了。
随后,浅女的手指轻拂,指尖流转刀面一字划过,似乎是在叹息,她扬起刀再次挥舞,刀尖点起的银线依然是那样惊心夺目,可,以无灵魂的刀,只会是一只好看的墨笔。
浅女将刀插进了泥地中,与那尸首保持了数步的距离,刀刃的反光照在了那扭曲的五官,黑暗掩盖了一部分丑恶,所以它的脸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凄凉美。
她知道,是浅井清的妹妹来寻仇的。这个女孩在寒气还没最盛的时候,便跑到御座来大吵大闹,她曾经与女孩见过一面,那是在女孩姐姐死的那一天。
浅女只远远看过她的侧脸,她穿着白色的殡服,黑发盘起,眼眶虽留有泪水,可整个人却并无表情,只是呆呆望着姐姐的尸体,似哭,但无声。
这个女孩并不是不懂得悲伤,浅女知道,因为她的曾经,也是如此,望着谁的尸骸慢慢燃烧,只有泪水,不争气的落下。
想到如此,浅女的眼眶也有泪光流转,她抬手抹去行泪,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在刀扭曲的刀面上,愈来愈小,直到彻底消失……从这时开始,刀的灵魂在无留念,那刻在刀钢上的二字,逐渐暗淡。
【神奉】。
……
……
淡淡的夜色,再无鸟鸣在枝茂中,渗渗的寒意带来的孤寂,回荡在整个御座。
浅女走回红廊时,看到了一排点起的灯笼,那微弱的烛光只够看清眼前的路,而一旁的黑暗中吹着冷风,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此刻的御座冰冷透了,不会有人还在外面游荡才是,浅女这样想着,匆匆回到了房间内。木榻上,浅井太郎还睡得安稳,只是风窗敞开,微微摇摆,吹进的冷风让整个房间冰冷无比。
浅女上前将房间内的一切恢复原状,半响,几分犹豫渐入脑海。
她的帷子沾上了血腥,若是就这样睡在浅井太郎的身旁,明日起来必然会惹人生疑,所以她轻步的又走出了房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律子的房间就在隔壁,自从她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后,就住在了一旁。
但愿这个女人睡得不会太死。
浅女轻推开律子房间的推门,眼前的黑暗立刻扑面而至,但同时,一阵飘然的清香伴随着暧昧的暖流回荡在房内,只让人感觉脑袋一热,整个人都不由得放松。
“谁?”
突然,黑暗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惊呼,只见一个身影迅速一闪而过,一阵嘈杂的声响后,房间内的烛火被对方点亮。
浅女轻轻的走了进来,关上了推门,用手微微遮住眼眸,不让自己的眼睛受到刺激。
“啊?大人?”
那女人的声音从刚才的惊慌变成吃惊,浅女待双眼适应了火光之后,才凝神往前望去。
只见那女人全身赤裸,在明黄的火光下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两颗偌大的乳房异常挺拔,纤细的扭腰与丰满的双腿被床榻遮住一边,似乎是还没来得及完全遮盖,但遮掩的还不够完全,胯下的春光全部泄露了出去。
“抱抱抱抱抱歉!大人,我立马处理好!”
浅女摇了摇头,上前走到了女人的身边,那女人脸色一红,急忙拿住被榻遮住上身,她的目光望着浅女,似乎夹杂了某些期待。
可浅女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臂,却发现她的手湿润润的,好似刚轻点过水幕,浅女沉默几秒,抬出手指在手臂上写道。
‘落酣香,去惺,冷水亦可’。
女人看完一惊,轻轻的打量着对方。
浅女一身干净的帷子,可身上却散发着浓烈的血腥,这不是一般香气可以盖过的味道,难怪要拜托自己准备沐浴水。
女子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一个疑问。
“冷水,真的可以吗?这么冷的天……”
话没说完,女子又看了看浅女薄薄的帷子。
浅女点了点头,严肃的望着对方,女子内心一紧,也不在说什么。
她穿起衣服,一件厚厚的帷子,同时拿出被榻递到了浅女面前。
但浅女摇了摇头,似乎并不需要用被榻来获取温暖,很难想象一个平日里病恹恹的人会再一夜间变得身强体壮,女子也摸不透浅女究竟还藏着什么。
由于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如果大张旗鼓的烧开水沐浴的话,想必也是没有问题,但安全起见,女子还是去提了几桶冷水过来,然后倒在了沐浴的木桶中,洒下成片酣香的花瓣。
这些花瓣可以驱散重味,本身也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但基本不会留在人身上,所以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女子的房间内是有沐浴间的,所以浅女也在哪里洗,但是把女子给赶了出来,虽然摸不清楚理由,但她觉得有她在浅女身旁,应该会更好的服侍对方才对。
支开了女子后,浅女赤裸的躺在木桶内,花瓣沾身,香气盎然。那女子便是律子,只是浅女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晚还没入睡,况且她手指湿润,一身赤裸,难不成是在思念某位情郎吗?
有时谨慎久了,自己的心思也变得这般冷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为何还要去怀疑?
冰冷的水散发着彻彻寒意,浅女泡在里面只是感觉意外的舒畅,纵然她的身子已经变得毫无知觉,但有股快意,一直在脑海环绕。
浅女承认自己是有被虐倾向,因为一直以来她忍受的痛苦长达许久,以至于对于受伤而言看的很轻。
谨慎的心思让她收敛了很多,这里是御座,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不能让人知道这个故事,直到她亲口说起。
半响,浅女拖着无知觉的身子走出了木桶,一身的血腥尽去,只有体香夹杂着寒冷等待复苏。她穿起律子给的衣服,一件朴素的保暖衣绸,一对白袜,以及一个精致的带枕。浅女把这一切都打理整齐,像似容光焕发的市井贤妻,一身美丽却屈从在穷乡僻壤里。
律子见到浅女出来,便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缓缓坐在榻榻米上,同时沏的一杯暖茶送上,方才退居一旁。
“大人,这茶,可是喜欢?”
律子小心翼翼的询问。
浅女抿了一口,轻轻的点头,这茶入口,让她的面色恢复了红润,整个身子立刻变得暖和起来。
“恩。”
律子立刻喜出望外,跪坐在浅女身旁,稀释着茶叶。
但浅女却阻止了她,放下了茶杯,整个人变得惬意与放松,她的双眼斜瞄着律子,一只手拍了拍身旁的坐垫,似乎是在叫她过来这处。
“大人,不喝茶了吗?”
浅女点了点头,静静的坐着似乎是在等待着她。
“恩。”
律子听话的坐到坐垫上,与浅女面朝一处,这是比较亲密的礼仪,朋友与朋友间经常是面对面坐着,奴仆则是侧跪在主人身旁,只有关系亲近的两人会并肩坐着,因为这样两人的视线一致,表明身份上的对等。
“大人,这……”
律子疑惑的望着浅女,因为她只是一介奴仆,不配享受这份待遇才是,但想是这么想,她的内心还是有几分喜悦在里面。
浅女向来都非常安静,因为她是一个哑巴,可律子觉得,既怕浅女不是哑巴,那也与现在无异,她的那份气质既是清高又是孤寂,这与她无法与人正常交谈有很大的关系。交谈永远是两人更快了解彼此最快捷的方式,但浅女不同,她始终与人保有距离感,这与她那份美丽显得相得益彰,律子虽然不相信浅女真的是樱花转世,可就是没由来被她的气质所吸引。
律子甚至觉得自己爱上了浅女,一个女人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所以,律子把这危险又模糊不清的感情,归类到了崇拜之中,她已经开始盲目听从浅女的话,这与她一开始的想法背道而驰。
浅女依旧是那样安静的,坐在律子身旁,仿佛今夜的来访,就是为了此刻一般,律子觉得浅女是在享受什么,这份时光,这份亲近。
“大人?”
律子疑惑的问道,因为今夜的浅女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她从没有对自己这样亲密过。
浅女听到了律子的询问,扭过头,美丽的脸上挂着微笑,律子只感觉内心从没有这般紧张,望着那张完美到令人嫉妒的脸,她根本不敢奢望那笑容属于自己。
浅女伸出手,牵起律子的手腕,紧接着两人掌心重合,她们的手曾不止一次握在了一起,但从没有向现在这般温柔,律子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比起跃动的弦还要惊心动魄,那人就在身旁,纵然平日了已经竭力的抑制,但那种感觉,总是死灰复燃。
活了二十多年,律子从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女人有这番想法,赫然回首,她才发现自己已被仇恨支配了这么久,一切都变了,浅女却没有,那么这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但律子仍在竭力克制,浅女始终是她的主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浅女知道律子内心的悸动,这个女人被爱毁了一切,浅井太郎占有了她却不给予她名分,在这个该死的天皇制社会,她背负了所有的罪名。人们才不会责备浅井家主,而是一个个落井下石,骂她活该,骂她是个淫荡的妓女。
所以律子才这般渴望,一位足以填补她内心空洞的人,而这个人,恰恰便是浅女。
“大人,可是要去哪?”
律子细声询问,因为通常这样子总是浅女要带她去别的什么地方。
这是个不想求答案的问题,律子突然很后悔问起,因为这代表两人的气氛又要回归到平常。
可一阵清香却飘入鼻间,律子凝神一看,却发现浅女的头已经轻轻的靠了过来,那阵芬芳是浅女的体香,律子很清楚这个味道,因为她时常就在浅女的身旁。
现在的浅女像只惹人爱的小猫,如果她可以发出一两声可爱的鸣叫,律子不由得伸出手,抚摸着浅女的脸颊。
律子也似乎变得大胆了起来,有些事情是自己始终无法迈步的,这份感觉越是看重就越害怕享受,因为她害怕失去。
浅女没有反抗律子的抚摸,她低着头,看起来很享受,这与刚才宛如修罗降临的模样相去甚远,若是律子知道浅女的刀法那般恐怖,恐怕除了畏惧外不会再有其他感情。
突然,浅女明白方才推开门,感受到那暧昧的温暖是怎么回事,律子思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浅女抬起头,撇开了律子的手。
“哎?”
律子被浅女这一动作所愣住,前一秒还在感受那脸颊的温暖,下一秒却好似被抛弃一样难受。
“十分抱歉!!”
可纵然律子内心多么的难受,她却还得竭力忍着,后挪一步,将头磕到了地上。
主仆终究是主仆,律子已经不奢望对方会像从前那样对待自己,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在渴望什么,所以才这样玩弄着她。
律子卑微的将头紧紧贴着地面,内心不断闪烁未来会有的后果,这些就将会是她的结局,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
但一双手,却像刚才一样,抚摸着律子的脸颊,那双手轻轻用力,就抬起了律子卑微的头,律子内心激动的望着那双手的主人,浅女正在微笑的看着自己。
随后,浅女的手拂过了她的脸颊,一直往下,解开了她胸前的衣束,她一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却没有反抗,慢慢的感受那双手伸进自己的胸口,温柔的揉捏。
随后,律子被浅女轻轻的吻着,整个人稍微后仰,承担了浅女的一部分重量。只有这么近,律子才真正体会到浅女的体香究竟有多么难忘,难怪浅井太郎喜欢抱着浅女入寝,因为这味道总是能让人安静下来,就好似做梦一样,脑海里浮想联翩。
浅女解开了律子身上的所有衣物,一只手不断揉捏她的乳房,一只手抱住她的腰,律子的身子逐渐热了起来,她望向浅女的眼神热切又渴望,似乎变得迫不及待,去享受那极乐净土一样。
“恩……唔,恩……啊……”
律子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呻吟。
“啊……啊……”
浅女在背后抱住了她,吻着她的脖颈,手一直上下抚摸她的阴唇,因为太过舒服,她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扭动,那对乳房一个劲的摇晃,跟随急促的呼吸。
律子从没感觉这样做会带来这么强烈的快感,她闭上眼,体会那下面一次次的触碰顶峰的攻势。
最终,浅女深吻着她的嘴唇,摩挲着她绷紧的玉腿,感受那喷涌而出的潮水,直到她整个人虚弱的软下去。
律子迷迷糊糊的睡了,在浅女的怀中,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知是带着喜悦还是期待,这一夜,她注定会做一个好梦。
烛火被浅女吹灭了,她嗅了嗅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有令人暧昧的味道,但那不影响,走廊旁的庭院长着酣香的花蕊,只需要握住几分,便可以将那味道拭去。
那一晚,浅女回到被窝的时候,浅井太郎已经翻了个身,但她没有在意,双眼望着天花那井然有序的木梁,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留恋刚才律子的身影。
那种支配别人的感受就好似毒瘾,浅女不敢说自己没有这种念头,但律子对自己来说,已经卑微到只剩下利用。
这个女人,可以帮助自己很多。
……
……
浅女睁着眼,一晚都有没有睡去。
一醒来,便与浅井太郎一同前去早宴,与两日后出资合作的商人,先来见一面。
只是,这次的早宴与以往有所不同,浅女可以感受到,庭院的花从比起前几日愈加的鲜艳,寒气一去,茶香都要浓郁几分。
几人围坐在庭院的石桌上,脚下是细小的碎石,花海围簇,水车缓缓转动,明媚的阳光打到屋檐上,投下的阴影令人心旷神怡。
浅女坐在浅井太郎身旁,面带微笑,她手里沾着花,似在挑选其中最鲜艳的一朵,放到了茶几上,由浓茶冲洗。
“浅夫人好眼光,樱开的那天,请一定陪我们赏赏樱啊!”
一位精干的男人双眼盯着浅女,他与浅井家现在是合作贸易的关系,所以自然而然说话也大大咧咧的。
浅井太郎轻笑几声,也是满口答应,众人一边笑着一边吃完早点,下人不断端来茶水与食物,还有侍女在身旁伺候,时光过得很快。
御座本是樱海而闻名,但在浅女未见之时,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直江氏的大家长直江自明这一天也来到了御座,浅井太郎一大早就先与他寒暄,两人走在红廊上,顺便还看望了浅女常去得书屋。
“几尺的小窗,便能容下千万片樱海,此处有关樱的诗不计其数,却没有一句能超越此情此景。”
直江自明是个文化底蕴很高的人,浅井太郎虽然很讨厌孤高自傲的诗人,但对于直江自明,还是非常欣赏,因为他同时也是一个商人,两人聊起生意来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休。
“所以浅浅才喜欢此处,我真希望这一年的花开比起往年会更加艳丽。”
浅井太郎算是很理解浅女喜欢的地方,那种高贵华丽的殿堂,绚烂宏伟的画卷,根本不能引起浅女的兴趣,浅女所想要的,只不过是一张纸,一只笔而已。
待客人都回到房内休息,浅井太郎才带着几位亲信,来到了一处幽暗的房间中。
房间内,躺着一具冰凉的尸体,这尸体全身上下都被冻僵,根本无法伸展,恐怕是在外头被冷风吹了一夜。浅井太郎认出了尸体的身份,这是前几日上门来闹的丫头,浅井清的妹妹。
但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会死在御座里面呢?而且全是赤裸,衣物被发现在尸体身旁,下面的玉门与她姐姐一样被搅成血肉,体内的鲜血自那流尽。
同时发现的,还有一柄崩了口的太刀,它插在尸体面前,恐怕一整晚都将寒芒印在尸体的身上。民间有一种说法,说是鬼都害怕刀刃的凶光,那么按这么一想,是有人将这女孩杀害,并将刀放到尸体的面前,让那莫虚有的鬼魂受到惩罚吗?
浅井太郎不相信这种说法,他也是一名出名的剑客,那柄刀的刀钢是最罕见的一种金属,熔炼出来的刀刃可以切断万物,但会是什么力量让这样锋利的刀刃崩了口,这应该属于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件事,却仅仅只有浅井太郎与他的亲信知道,但浅井太郎却感觉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那就是潜伏在御座的凶手。
没由来的,浅井太郎的脑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一副病恹恹的身体,但却有着一副美丽的容貌,知书达理,气质非凡。
浅女的身影逐渐清晰,却又迅速抹去。
浅井太郎转身走出了房间,他现在要去找浅女,希望可以一同品一品今日新磨的茶叶。
……
……
律子跟在浅女身后,两人快步来到了小轩口,却只见得一人,端坐在小轩内,提着一壶茶,倒入杯内,拿起来斟酌半响,又全部倒掉,如此反复。
浅女上前,步态优雅,她拿起一杯温热的茶杯,里面是没倒干净的茶水,学着斟酌了几下,便一并倒掉。
“哈哈哈,浅浅的茶道还是如此优秀,来,坐吧……律子,你去廊口等待。”
浅井太郎的表情慢慢严肃,他似乎不想方才那般的惬意。
“昨晚,浅浅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呢,有什么事情不可以找我,却是找律子谈?”
浅女的表情一顿,但有迅速恢复从容。
她手指沾了沾茶水,在石桌上写道。
‘颇累已,多梦疑’。
随后,她露出了微笑,望着浅井太郎那凝重的神奇。
PS:哎,拖了两天,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