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普通的碎泥乱石,而是夹杂了世间所有贪恶之气的利刃, 阴魂搅扰的冥河也比不上它半分!
普通修士只要触上半分, 便会即刻陨落道体,魂飞魄散;大罗金仙见之, 则亦会修为折损、心性大乱,从此非人非兽,只知肉.欲.撕.咬。圣人亦然。
不过鸿钧却是没有半分动摇, 他从地上飞起一块顽石,注入了三分灵力,便见那顽石霍然变成一把顶天立地的宝剑,如同斩断万千头发丝一般将这贪恶之气一一斩断, 毫不留情。
只片刻功夫,便听“咣啷”一声, 贪恶之气尽断, 宝剑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石头, 掉在了地上。
这一切只用了半盏茶功夫。
穆乔被眉心上的一吻弄得心神一荡,鸿钧又特意挡住了他的视线, 将他牢牢搂进怀中, 待他被鸿钧放开时, 天地间已归于平静。
穆乔没看到刚才那般血腥煞气,一睁开眼, 却是冷不丁坠入到一双恨不能将他拆吞入腹的贪婪眼眸中。
他立刻皱起眉心,心下顿感不适,只是还未张口说什么, 便先听到鸿钧开了口。
鸿钧挡住苍冥看向穆乔的视线,道:“一年时间,有数以万计的修士因你而陨落,有数以千计的上仙因你而疯魔,更有人族饱尝自相残杀、人性泯灭、流离失所之苦,故而事到如今,我已不能再对你手下留情。苍冥,你可有丝毫悔悟?”
苍冥冷笑一声,不作回答,视线仍死死地盯着穆乔的位置,仿佛要把鸿钧的手臂穿出个窟窿来。
这次是他疏忽了,但胜负之局还未分,谁向谁悔悟还是个未知之数。
事实上,此前他虽未能及时察觉到鸿钧的到来,可是当接引、准提的那一关被人打破时,他就已有强烈的感应了。
鸿钧使了计策,使他算不到他,但他还能算不到穆乔吗?
他虽渴望穆乔渴望得不得了,但脑子还是有的——穆乔会单独找他而来吗?绝不可能,况且来者修为如此之强大深厚,除了鸿钧又能有谁?
只不过当时的他虽有所感应,却没工夫出来应战。他要继续在洞中吸食灵力。
只要外面的杀、恶一日不停,他就能坐地吸收一日灵力。
他此时已感到过去与现在的自己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他的实力理当在鸿钧之上!
苍冥斜睨了眼鸿钧,十分不爽鸿钧将穆乔遮挡得如此之严。他足尖一点,冲将过去,伸手就要将穆乔夺去。
可这回鸿钧尚未发力,苍冥便感到手心一烫,一道灼热而璀璨的紫色光芒将自己打了回去,致使他不得不暂时退回原地。
原来是穆乔。
苍冥眼中顿时迸射出兴奋的光芒,他举起右手对着那伤口细细欣赏,赞叹一声,道:“许久不见,小心肝的修为又涨进了不少。”
穆乔皱眉,再听不进去,他忍不住从鸿钧怀中挣脱出来,幻化出所有法宝,凝聚了七分灵力,悉数向苍冥砸去。
苍冥满脸神色中却更添玩味,笑道:“小心肝的性子比几千年前更烈了。快过来,你是想杀了我吗,那就赶紧过来让我们好好交.缠一番。”
苍冥说着,两道剑眉一挑,袖中甩出一道长鞭,不紧不慢地将这些来势汹汹的法宝一一甩开,一边在心里赞叹:如若站在这儿的是除他之外的任何他人,恐怕早就被这灵力砸得魂飞魄散了。
哦,勉强再加一个鸿钧吧。
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心肝宝贝。
赞叹罢了,长鞭凌空一甩,“噼啪”一声,一把缠住穆乔的腰,就要将他勾上前来。
不想,这用先天至宝炼化而成的长鞭竟也拉不动他,苍冥撇了撇嘴,手上又使了十分力道,这下,小心肝倒是被他拉动了。苍冥连忙一喜,再一扬鞭,却忽闻一声霹雳响动,鞭子抽了个空,害他摔了个踉跄。
原来他一时不查,又被鸿钧这个碍眼家伙拦住了。
鸿钧紧握着鞭子,怒意薄发,沉声道:“苍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苍冥嗤笑一声:“当然。你我本是同源生长,你为何要杀我?既是同源生长,万事万物都要共享才是。鸿钧,你霸占了小心肝那么久我都不与你计较,但是今日,你一定得把他让给我才行!”
苍冥自觉大度地说完这句话,见鸿钧脸色不对,忙补充了一句,道:“你不让可不行,小心肝已戴了我的镯子数千年,早已是我的人了!”
鸿钧只觉不堪入耳,一掌捏碎了那长.鞭,先天至宝陨落,天地间勃然变色。电光火石之间,鸿钧扼住了苍冥的脖颈要害之处。
“苍冥,魂飞魄散之前你须记住一件事,穆乔有血有肉,乃天地间诞生的第一个人类,至灵至性,前途无量,凡九州大地上所生所长者,皆须以人类为主,以穆乔为尊。这样的穆乔,绝非洪荒一般生灵、修士可比,更不允许你侮辱半分!”
鸿钧手掌近一步缩紧,手背上已见青筋爆出:“穆乔并非物品,岂容你让来让去、夺来夺去?”
话说到这里,只要手指再收紧一点,鸿钧便将用这几万年来他使用过的最粗暴的方式夺走苍冥的性命。
可偏偏这时,苍冥仍没有丝毫愧意,他已被鸿钧勒得气若游丝,但仍然勉力哂笑道:“可我偏要将穆乔夺走,你又能奈何?鸿钧,你不会杀我的,你杀了我,穆乔便要受那镯子的反噬,如果我死了,穆乔便日日受反噬,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你舍得吗?”
这时,那镯子仿佛受了召唤一般,散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穆乔冷不丁受到刺激,没有防备,便感到一阵难.耐的刺痛从手腕处升起,密密麻麻地朝身上蔓延开去。
他强.压下呻.吟,脸色苍白了一瞬。
鸿钧看到,手中下意识放松了些许,即便心中清楚苍冥所言不实,不过是巧言令色地在蒙骗他,那镯子的反应也绝不是什么反噬的先兆,而是其主人苍冥将死之时它所发出的最后的哀鸣,可仍忍不住害怕穆乔受到哪怕一丁点儿伤害。
苍冥面上得意,立刻叫嚷起来:“看,我说的没错吧!我是那镯子的主人,自然也是穆乔的主人,穆乔戴了我的镯子便受了这因果束缚,无论是强行摘除还是把我杀了,都会使穆乔受到反噬!你们会自食恶果的!”
鸿钧厌恶地看了一眼苍冥,可手上却彻底犹豫了。
他自是已与天道合而为一,从此破除因果,无所拘束,所作所为皆可从心所欲。什么因果轮回之说早已在洪荒荡然无存了,这是没什么好怀疑的事实,当然也不怕苍冥口中胡言的“因果束缚”。
可是若真杀了苍冥,那镯子必然会有激烈反应,它已有数千年灵性,本身又是先天至宝,感应到主人已死之后,无论是单纯的殉主而去,还是为主哀鸣,都会释放出它最后的灵力。
而这,也许真的会伤到穆乔……鸿钧无论如何也不想穆乔受到一点伤害,哪怕这只是一点小伤,只是去除痼疾前的阵痛。
鸿钧这一犹豫,苍冥便立即得了空隙,他像只狡猾的野狐一般挣脱开来,一把飞扑到穆乔身边,牢牢牵住他的手腕,想要带他逃走。
鸿钧登时回过神来,袖摆一挥,怒将苍冥甩出一丈远,再将穆乔护在怀中,抬起他的手腕察看。
右手那白皙纤细的腕处被那镯子烫出了一片红红的印记,鸿钧看到,忙向那伤痕处注入灵力,企图减轻穆乔的痛楚。
穆乔却冲鸿钧摇头道:“道祖,不碍事的,忍一时之痛,方能得长久解脱。”
他今日是立了百倍的决心,决不能让苍冥得逞。从前他不明白,因而不止一次地困惑,苍冥对他的执念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与苍冥素不相识,只有那一面之缘,况且见那一面时自己尚在睡梦之中,根本毫无知觉。苍冥缘何对着一个酣睡中的陌生人就产生了如此可怕的欲.念?
以一个正常人类的心态去思考这件事的穆乔根本无法理解。
可到了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
从见到洪荒各界生灵涂染、自相残杀、人性不存开始,到再见到西方教二圣人下场狼狈,天庭妖皇、东皇沦落至此,甚至三清都难逃厄运之时,穆乔终于渐渐从盲目的愤怒、痛心中醒悟过来了。
苍冥对他的执念,苍冥为了一己之私而干下的滔天罪行本就毫无道理可言。
没有原因,没有缘由,因为他,苍冥,本就是世间“恶”的代表。他就是“恶”的化身。
如果说鸿钧是天地间“善”的化身,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代表了洪荒所有修道者的终极向往和精神支柱,故而他能够化天地、合道统,兴人族;那么苍冥就是世间纯粹的“恶”的集合,贪、欲、恶、孽,本就是每个修道者心中的阴暗面,正常人尚且有伦理、有道德在压制着,可苍冥却是毫无约束,毫无限制。
无伦理,所以放肆尝遍世间所有肉.欲而没有丁点羞赧之意。
无道德,所以看到喜欢的人或物便要据为己有,不择手段。
无约束,所以便以实力为依凭搅扰得整个洪荒再难安宁。犹如开闸的洪水,肆无忌惮,无恶不作。
而原本,苍冥也该有所束缚的,他的约束就是鸿钧。可惜鸿钧成圣之时,一因心中的一丝不忍一丝善念,一因当时之苍冥尚未暴露出今日之性状,实力又尚且弱小,故而放他一线生机。
可没想到阴差阳错,兜兜转转,因穆乔之故,引发出苍冥这“恶”之洪水的开闸,便一发不可收拾,淹没了整个洪荒。
醒悟了这一点,穆乔的神态更为坚定。
到了这个时候,手上的一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虽说道祖已与天道合而为一,破除了因果报应,可这世间万物运行固有始有终,有因有果,果已现,因必解。
而自己作为这个因,就必须要勇敢地站出来。
如此想着,穆乔便将自身全部灵力悉皆集中于掌上,那璀璨的紫色光芒犹如一道破空而出的剑气,与空气碰撞出异常激.烈的火花。
他的修为目前无法与苍冥匹敌,那就要拿出全部的实力,不,是几倍的实力。
穆乔一面调动灵力,一面将自己的全部法宝都灌注到这剑气之中。源源不断的强大灵力顿时使天地失了颜色,飞鸟走兽瑟瑟发抖不敢鸣叫,峭壁岩石簌簌落下汇成泥浆。
鸿钧看着这样的穆乔,心中大受震动。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穆乔智慧、懂事、聪敏而又胸怀宽广,是天地间最为灵秀的人物,是许许多多他所见过、教导过的修道者所不能及的,哪怕是他自己有时也惊叹于穆乔的聪慧。
可是鸿钧始终担心穆乔“慧极必伤”,也正因为此,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爱护着、守护着他,把穆乔当做一块掌中的明珠在呵护着。
然而现在,鸿钧终于明白,原来穆乔并非美丽却脆弱的明珠,而是璀璨并坚韧的玉石,风雨不能摧毁,却使之在漫长的磨砺中默默成长,变得愈发坚强。
或许在未来,这块美玉还将成长得更加令人瞩目,那时的穆乔已远远不能用“珠玉”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而或是洒下遍地光辉的皎皎明月,是永远在散发温暖的灿烂朝阳。
鸿钧可以算尽洪荒天下事,可穆乔却永远能够超出他的预料,超出他的期待。
正如此时,变换的风云卷起乱石飞鸟,耀眼的紫色光芒穿云破日,漫洒苍穹。
穆乔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破了玄黄炼体之术的第四层境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一个没心没肺的修行废主角,谁知道写着写着又变成“慧极必伤”的事业挂主角了……难道我就逃脱不开正剧的魔咒了嘛Σ(っ°Д°;)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