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云婧有些心虚,她懊恼地揪了揪衣角,对跪在地上的齐嬷嬷说道:“行了,别跪了,谢什么祖宗啊,你应该谢我,要不是我及时赶到,犯人就被救走了!你还拦着不让我进,行了,现在我要把人带走了,把她身上那些碍事的东西解开!”
“二小姐,您要把犯人带走?这.....”齐嬷嬷迟疑着,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
云婧不耐烦道:“你刚刚不是派人去问了吗?还没回话?”
“是......不是奴才不信二小姐,实在是太子妃有吩咐,此人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不得不谨慎,请二小姐稍等。”
云婧撇撇嘴不再说什么,不慌不忙地等着,反正她也没有撒谎,本来就是云蓁让她来提人的,理由是急着要审她,可新婚之夜的又不能来这么晦气的地方,所以才让她来提人的,不过她没打算乖乖把人提给云蓁,要提,也得提给子苏哥哥嘛!
齐嬷嬷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了,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请了罪,放云婧进去了。
“你怎么来了?”叶瑾有些意外,她等的是云蓁,不是云婧。
“她自己嫌晦气不愿意来,倒叫我来。”云婧不满地抱怨,传个话下来让人送去不就行了么,不过既然让她来,她就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她难受地捂着鼻子踮着脚尖走进来,勉强走了两步还是放弃了,站在原处招呼叶瑾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
“她要见你,你说我能带你去哪?”
自然是红烛成海的东宫,宫里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太子大婚的喜悦中,唯有密室里白烛寂静,黑衣女子摘下面巾,利落地跪在地上。
“楚玥无能,未能救出叶姑娘,请主子责罚。”
“失手了?”明子苏皱眉,忐忑的等待换来这么个结果,有些失望,却又隐隐有些意料之中的坦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叶姑娘不肯走,云婧小姐来了,属下无法强行带走叶姑娘,所以......”
“知道了,下去吧。”
“叶姑娘让属下给您带句话......”
相信我。
明子苏心底难以掩饰地震了一下,心底隐隐翻涌着滚烫的暖意,他不得不开始正视她在牢房里对他说的那些话,独行这些年,终于有人知道他的孤独,不顾艰难要来与他并肩。
可只有他自己的知道他有多么不愿意她以身犯险,因为他太清楚自己处在什么样的险境里,他不忍心她也卷进来,所以才断然拒绝,可他低估了她的固执,那份仿佛刻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执念,当初他被皇后试药,毒发无解,奄奄一息,太医都断言活不了了,一方竹排将他丢在冰天雪地里顺流而下,结果被她拾起,背回了家,悉心照顾,日夜无歇,全世界都当他是个死人,包括他自己,她却固执地相信他可以活下来,固执地救他,不顾他的拒人千里固执地逗他开心,固执地要他像平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生动地活着。
她总能惹得他忍无可忍,气得他满脸通红,然后大笑着去捏他的脸,笑眯眯地说:“这样多好,这样才像个大活人嘛!就算是生气也是好看的,若是能多笑笑一定更好看!不要老是冷冰冰的像个死人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可爱......
他从来没想过要可爱......
明子苏兀自在发呆,楚玥将那张带血罪状呈上:“这是叶姑娘的罪状,上述的信息实在惊人,东宫与暗影门的关系,叶姑娘和小少主的身份内情,这些都是主子封锁住从未曾泄露过的信息,却不知道云蓁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东西一旦到了皇后和祁王手里......”
明子苏接过来,草草扫了一眼,心里一寒,什么人会对他如此了如指掌,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长长一页纸,道尽了他极力封锁的消息,甚至有一些是连叶瑾都不知道的,却详尽地列在纸上,只缺一个叶瑾的画押认定,可见对方即便什么都知道,却顾及着什么并不敢直接往上呈。
楚玥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主子,方才属下赶到时,那狱卒正欲对叶姑娘不轨,被属下给杀了。”
明子苏眼底聚起冷冽的寒意,方才的涌起的暖意和动摇顷刻间荡然无存,心头掠过浓烈的杀意,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而这只是她走近他的第一步。
马车上两人尴尬对坐,叶瑾沉默地坐着,只有偶尔被颠簸的马车牵扯伤口的时候轻微地“嘶”一声,神色淡然地透过半撩起的车帘望出去,夜色下静谧的街道随着马车的行进飞快地后退,隐进黑幕里。
云婧有些别扭地撇开头不看叶瑾,前些日子分明还很讨厌的人,为什么竟会有种亲近的感觉。
叶瑾先开了口打破尴尬:“原来你那日针对我并非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你姐姐。”
手足之间,本该如此相护。
云婧立刻反驳:“我才不是为她!我只是为了我爹,这婚约是我爹当年和皇上许下的,我爹重诺,极看重这次的婚事,若不是她从小不在府中,子苏哥哥又老是病着,否则这婚事也不会耽误到现在。”
原来是天子钦定的指腹为婚......
“你不喜欢你姐姐?”
“我才不喜欢这个阴险毒辣的女人,她哪一点像我云家的女儿!”言语间似乎对云蓁不屑。
叶瑾心里一动:“你是说云蓁从小并不在云府长大?”
“小时候被我娘的婢女抱出去玩给弄丢了,前几年才寻回来的。”
她骤然伸手攥住了云婧的手腕,颤抖地问:“七年前?”
云婧被她吓得往后一缩:“你怎么知道?”
一切都有了答案,叶瑾的心仿佛被冰刃划过长长的一道,血肉翻开分不清是疼还是凉,她脸色苍白地靠着,夜风拂过,脸上泛起一阵凉意,马车颠簸她却没再捂伤口。
马车穿过道道宫门,在一道偏僻的宫门前停了下来,朱门紧闭,门上两盏昏暗的宫灯随着夜风在摇晃,孤影飘摇。
云婧推开厚重的宫门:“这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了,咱们进去等吧,我已派人通知子苏哥哥了,他应该很快来了。”
叶瑾一愣,停住了脚步:“不是去见云蓁吗?”
“她有什么好见的,左不过又憋着什么坏要害你!难道你不想见子苏哥哥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既然知道云蓁阴险毒辣,如今又成了太子妃只会变本加厉,为什么还要帮她?
“我听见了。”云婧停顿了一下,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叶瑾疑惑地皱眉,听见她继续说道:“你说的并肩同行去挣一个期许过的未来。”如果他也能有半分这样的勇气和坚定,她也不必在忠孝与自由中苦苦纠结了。
月影西移的后半夜,门外依旧寂静无声,云婧困极了却强撑着,小脑袋一点一点,叶瑾找来一个枕头垫给她垫着,伸手在她头顶一按,手下的脑袋便从善如流地趴下去了。
叶瑾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明明困得要命却还死活要陪着她。
桌上燃了一半的红烛大约是云婧随手带过来的,印着金色的囍字,她看着烛火跳跃忽然有种预感,他不会出现了。
红烛燃尽,最后一丝火光隐灭,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叶瑾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站起来走出了门,茫然地四下走着,月光倾洒下来,宫苑虽破败,却被如水的月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芒,竟也不显得荒凉。
齐腰深的荒草中,一个纤瘦的白影独自缓缓穿行,哼着凄婉的曲调,脸上戴着面纱,容颜模糊不清,叶瑾好奇地走近她,刚要开口,白影转过身来,风撩起她的面纱,一条蜿蜒的伤疤骇人地占满了她整个苍白的右脸,长长地从眉骨延伸到了嘴角,狰狞可怖。
叶瑾吓得大叫一声,尖锐的喊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白影显然也吓着了,发出一声比叶瑾更惊恐的尖叫,捂着耳朵飞快地跑了。
叶瑾呆在草丛中,眼睁睁地看着侍卫举着火把越靠越近,围成一个圈。
第二天皇上设了家宴,宣了云烈进宫赴宴,太子携新妃敬酒,酒至半酣,皇上脸色微醺,他举起酒杯,视线扫了一圈,落在明子苏身上,笑意深了几许,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许久。
“太子的婚事已定,朕也不能偏心,祁王的婚事也该议一议了。”
皇后淡淡地笑着:“皇上爱子之心,臣妾与皇上同心同德,也替十殿下留意了,只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属意人选了?”
“朕属意的自然是云爱卿家的。”皇上眼神扫向云烈。
“是,臣妾也是这样想,今日臣妾问起,十殿下对云婧也是赞不绝口呢。”皇后的眼顺着皇上望向了自己的儿子,满意的笑着。
云烈的眼神讳莫如深,坚毅的表情里看不出喜怒,靠着身子随手一拱:“皇上错爱,末将惶恐,云婧还是孩子心性,臣愿意再养她两年。”
“又不是即刻就要完婚,提前议一议也无妨。”皇上笑了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云烈却面无表情地低头饮酒,没有要答话的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