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看小说,经常看到某位女主角视男人如无物,然后见到男主角就为之倾倒。王子晋做读者的时候,见到这种桥段都会觉得很爽,恨不得代入进去感受一下,万人迷女生拜倒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如何。
他不是个傻瓜,樊素和他相处了这些日子,或许对方都没有察觉到,但他已经觉出樊素对自己是有些不同的。可他也不是初涉情场的小男生,要知道根据西方科学研究,男人自作多情、自我感觉良好的比例,是远在女人之上的——这大概也正是YY小说在男人中比在女人中更流行的生理基础。
要用“视男人如无物”来形容樊素的话,那绝对是毫不夸张,你想她一年至少要和上百个男人交往,是触及到灵魂和身体最深处的那种交往,没有强大到极点的心理素质如何能胜任?在樊素的心中,一定是所有男人都一样,想应酬就可以让你如坐春风,不想应酬就立刻心如明镜台。
像这样的女人,对自己另眼相看了,王子晋应该得意吗?不,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要知道他刚刚来到云楼的时候,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其中自然就包括了许多小姐们接客时产生的种种污秽。那些东西,如果是自己参与制造出来的,多半会感觉不错,还会心痒痒的,可是如果是别人制造出来,你去清理,那滋味……于是打扫完的后果,就是王子晋立刻觉得自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大茶壶,对院子里那几百号莺莺燕燕全部视若无睹,包括花魁娘子樊素。
何况,女人心海底针,又是这样职业耍弄男人的花魁,王子晋心里那点小猜测有用吗?有意义吗?人家什么都没明确表示出来,你先设定好了立场,这种傻事做不得,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啊。
于是乎,面对着樊素,王子晋也只能采取大茶壶和小姐们之间的专业立场,那就是表面亲热,其实是平行线永不相交:“素姑娘何出此言?那原本就是雕虫小技,钱咱们都赚到了,下一步的计划小生也没有时间去接着做,这件事到此为止正是恰好,反正素姑娘的名气都已经打了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跟着笑了笑:“王瑞贤若是打这个算盘,他可就要失算了,今日之事一出,不正是坐实了他与那话本故事有关?这世上,知道事实真相全部的,永远都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而已,就说今天这事,传不上一个时辰就能面目全非,王瑞贤想要就这样撇清自己,做他的梦去吧。”
平行线就是如此,樊素对他致歉,说的是坏了王子晋的事,是站在王子晋要对王瑞贤复仇的立场上来说的;而王子晋的回答则全然是为樊素着想,想她的生意不会因此而发生波折。看似彼此关怀,惺惺相惜,实则是你来我不往,俩人的关系依旧固定在小姐和大茶壶的位置上,没有任何私人交集,没有任何变化……
樊素心中纷乱,女人一旦动了感情,理智必然受到影响,当然男人也是一样,只不过女人的表现来得更强烈一些。以她的聪明,和对男女情事的认知,王子晋这番话的用心原本也并非不能猜透,可是一旦智商下降,又生了患得患失之心,这可就影响了判断了。
她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里的都不知道,只是反反复复地回忆着王子晋的话,表情,动作,甚至还有眼神,语气。种种,点点,都是有意为之,还是自己多心?自己对王子晋,确乎是与众不同,然而这又能有什么希望可言么?陡然间,她想起了王子晋以自己为原型所编的那话本来,那位为了一个嫖客公子而放弃了一切,最终绝望投江的女子。当初自己在听到她的故事的时候,还曾骂过她糊涂,不知道好歹,可现在,自己呢?
当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一个让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变得不一样的人,心还能如以往那样冷静,脚下还能如以往那样坚定吗?就不会奢望着一个奇迹的出现,一个和想象中不一样,和楼里其他的姐妹们不一样的未来吗?
从正月初一到上元灯会,都是大年之中,坚持营业的云楼生意好到爆棚,可是樊素的不在状态,也随之很快暴露出来。
次日夜间,王子晋正和阿三在楼下忙得团团转,只听咣当一声响,整个铜水壶从二楼丢了出来,那可是烫酒用的大水吊子!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还好云楼中不乏高手,这几日一直跟着王子晋的志村虎之助人高手长,一把就把掉到头顶的水吊子给拎住了,水壶里的水都没怎么溅出来。
惊魂甫定的客人们自然要开骂,一旁训练有素的大茶壶和老bao们慌忙解劝,这个乱劲就别提了。王子晋不管那些,如今他是大茶壶团队的管理层,这些一线的活是不做了,他关心的是这水吊子的来路,怎么看着是从樊素的房间里丢出来的?
快步拾阶上楼梯,还没等他走到樊素门前,又是一声大响,这回是丢了张椅子出来,这年头的椅子,可是一张比一张来得重,尤其樊素房里都是好家私,这把椅子可是花梨木的,少说四五十斤重!
王子晋一个箭步冲过去,好悬在那椅子翻下栏杆之前拽住了椅子腿,心叫好险,这东西从二楼丢下去,人脑浆子都能砸出来!好在丢椅子的人估计手劲不是很大,这椅子撞在了栏杆上,否则哪还轮得到他来抢险?
这当儿到了房门处,王子晋放下椅子,朝房里看去,眼睛不由得就瞪大了一圈,这房里居然是在上演全武行!只见樊素怒气冲冲,逮着什么砸什么,抓着什么摔什么,酒壶杯盏梳妆镜之类的不用说,房间正中的八仙桌上居然还竖着个马桶盖!
青楼不是太平去处,打架闹事每天都少不了,王子晋这几日也见得多了,不过打到这份上可就真少见了。更稀奇的是,樊素发飙的对象居然也不还手,只是在那里闲庭信步地躲避,脚下好似长了眼睛一样,高高低低都没能给他造成什么拌蒜,瞧那样子至少也是练过梅花桩之类的功夫。
身为大茶壶,处理此类突发事件义不容辞,王子晋跳进房中大叫一声:“住手!发生什么事了?”哪怕他即将北上京城去做大事,可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天大茶壶就得带一天小姐,况且樊素和他关系着实不错,这事势必不能袖手旁观。
他冲进来了,樊素先是一楞,脑子好似冷静了些,倏地将手往背后一背,只可惜王子晋方才跳进来的时候就看得分明,她手里居然是抓着个夜壶!这也是王子晋赶着冲进来的原因之一,这玩意丢出去或许砸不死人,可是被砸中的客人那还能善了么?
那客人眼见局势得到了控制,居然也没怎么翻脸,转过来面对王子晋的时候还带着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是怎么不怀好意,就像黄鼠狼看着鸡圈里的小鸡们排队做早操时的表情:“哦?你是何人,有什么事,你做得来主么?”
王子晋立时就提高了警惕,这人不是善茬儿,而且说不定是另有图谋!可是打开门做生意,当然不能指着客人的名字问你是不是有阴谋?那人家大可回你一句“我有根毛还差不多”,这种傻事王子晋岂能干的出来?
说不得笑嘻嘻上前,先做个揖,有道是礼多人不怪,抬起头来面对着客人,正要开口说话,猛地一惊,这人的面相,怎么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
这当儿不暇细想,对于能不能做主这种问题,不能也要说能,否则你在这里做什么?“客官来到小店,图的是个开心,合楼上下自当奉承,却不知怎生弄得这般,莫不是客官要弄些什么特异的耍子?”
这里插上一句,此时青楼的发展程度,足令王子晋这个后来人汗颜,各色花式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的,王子晋这个职场成功人士也算见识过不少后世的娱乐花样了,却还是每每生出今不如昔之感。不过想想也是有理,一件事情,光明正大的发展,跟偷偷摸摸的地下产业,那程度肯定是不一样的,新中国建立以来的青楼从业者们不容易啊,别看现在改革开放了,你见过市面上公开刊行这方面研究专著的吗?人家大明朝就有的是!不服不行啊!
所以王子晋这般说,也是想先留个台阶下,如果樊素知机,那就把话头往这方面引一引,就万事好说,把责任推到客人头上那是轻而易举的。
可他哪里知道,这话居然正中靶心,樊素一听立时就跳了起来,顺手把那夜壶往地上一丢,也不管里面的东西会不会沧海横流,冲到那客人面前指着就骂:“你这客人好不晓事,你要找美童,人市上去寻,咱们这里是小姐的皮肉生意,没有那起子货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