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咸通十二年十一月初七日,冬日的暖阳普照长安城的各个角落,长安城大明宫的北端太液池畔处处都是一片平静幽深的宫殿建筑群。
在太液池周边的众多宫殿里,在湖畔西侧有一座宁静雅致的宫殿叫做金銮殿,这所宫殿乃是昔年玄宗皇帝静坐抚琴的所在。
金銮殿内有一位少年正在书房内握着毛笔习练书法,少年个头不高,看年纪也就是十岁左右,五官清秀俊朗。
少年所用的纸张,是宣州的顶级宣纸,在那之上飞舞的长毫则为诸葛家的“无心散卓笔”,一旁的砚台同样来历不凡,是产自甘州的洮河砚。
他所习练的,唐代盛行的颜氏楷书,那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文字看上去虽略显稚气,但难掩一股扑面而来的铁画银钩之势。
宣纸上书写的,正是杜牧的《遣怀》,当少年写到“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时候,他突然停笔喃喃道:“十年了,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的他还是个出身农家在大城市中辛苦打拼的“漂一代”,虽然有着一个寓意高兴快乐的名字-高乐。
但是面对激烈快速发展的社会,像他这样的无根一族,想在物欲横流的大城市中扎下根来,找到归属感,却是难上加难。
但是事情终于还是有了转机,高乐一直做梦都想中一次的彩票,终于在那个明媚的早晨,给了他一次惊喜!
头奖!
三千万!
三千万,这个数字在后世的时空中或许并不是很夸张,但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农家出身的年轻人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
显而易见的,一个整天只想着中个百把二十块,弄顿酒钱的屌丝宅男,被这三千万的奖金砸的脑子秀逗了。
像他这种心理素质极差又没经过事的人,像极了后世教课书中的人物-范进。中举后,面对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击,范进一下子欢喜的疯了,不过他是幸运的,他有个傻大胆又有见识的屠户老丈人。
高乐却是不幸运的,在他疯癫时,没有遇到一个“屠户岳父”那样有见识的路人,所以兴奋至极的新晋千万富翁高乐先生乐极生悲,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送进了一个莫名的虚空之中,又被莫名其妙的投生到了这个晚唐时空。
更加可惜的是,高乐居然都没来得及说出那一句极度装逼的话:人死了,钱没花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转世投胎成了时下大唐的六皇子李保。后世的灵魂高乐也早就随风而去了,留下来的只是大唐的皇子李保。
李保只记得被撞后,他的灵魂升到了一个无尽的虚空之中,一个冰冷空洞的声音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拥有现代灵魂的六皇子李保就出生了。
其实从本质意义上来说,说他是转世投胎吧,却缺少了一个重要程序,那就是孟婆汤。据说喝了孟婆汤的人,都会忘掉上一世的记忆,可是如今李保居然带着原来的记忆重生,当真是不可思议。
后世喜爱阅读网文的宅男李保,心中极其无奈的承认,自己这是穿越了,穿的极其悲催外加无厘头。
是以李保对于这次的穿越很是郁闷纠结,以至于久久不能放下这个心结,结果就是十年来他几乎是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梦,总是在梦中追问到底是何人把他带到了这个时空,但是每每都没有答案。
李保正在出神间却听到门外传来一连串的声音,“郎君,郎君……那个讨厌鬼又来了。”
随着这一连串的声音而来的是一个有着明媚面容的宫装少女,看年纪不过及笄年纪,梳着双丫髻。冲进院内时像是一只百灵鸟儿,惊碎了这一院的平静幽和。
看着少女一路直冲进来,李保也是一阵莞尔,放下手中的毛笔道:“铃儿,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稳重一点,不要什么事都大惊小怪的,别急慢慢说。”
铃儿一路边跑边喊,早就有点气喘,待来到了少年面前,一阵急喘,愣是说不出话来了,少年看着少女穿着抹胸不断起伏的小小蓓蕾,竟不由得有点口干舌燥。
铃儿好容易喘匀了气,才对着李保道:“宣徽院那个讨厌的内库使杨思亮又来了,他这次想要郎君再给他做十个礼盒,而且郎君这个月的份例又被他们多扣了五贯钱。”
听到这里,李保心中叹息起来:在大明宫中没有靠山和皇帝的宠信,当真是十分困苦的状况。
宣徽院这帮人就是个吸血鬼,他们负责大明宫内皇族的吃喝拉撒,还有所有宫人的衣食供应,也就是说宣徽院和后世紫禁城中的内务府功能想同。宣徽院经手的事情如此之多,贪腐也更加严重。
掌管宣徽院的也同样是太监,不过如今的大唐是没有太监名号的,此时的太监有其他的称谓,比如宦官,中使等等。
所以李保带着铃儿从书房出来来到正堂的时候,当即拱起手来,对着堂中安坐品茶的白面宦官微笑道:“保方才在书房内练字,不想杨小使驾到,当真是有失远迎,还请杨小使海涵。”
李保之所以称这个宦官为杨小使,乃是因为他乃是宣徽院院使杨公庆的干儿子。
一般宦官稍微有点品级后,基本都会称他为姓氏加上他的官职,杨思亮是宣徽院的内库使,所以李保可以称他为杨内库使,但是那样称呼他又显得累赘。
于是李保称这位白面宦官为杨小使,乃是杨小使君的简称。当然使君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用的,比如宣徽院使杨公庆这样的内侍省高品宦官那是绝对够格使用的。
内库使杨思亮就够不上这个级别了,所以李保这样称谓他,这是变相的拍他马屁奉迎他。
杨思亮听了李保的话,心中受用,于是对着他道:“六郎君客气了,咱家今日来,一是给郎君送这个月的份例,二来嘛,就是想郎君再给咱家准备一些礼盒,咱家月底有些用处。”
杨思亮所说的礼盒乃是李保这个后世的吃货利用现有的食材制作的一些糕点,这些糕点都不怎么值钱,但是口味却极为罕有。
这个礼盒唯一贵重些的还是他用来包装糕点的盒子了,这些盒子都来自于宫内的内作坊司,李保利用其他宦官的关系统一定制的,每个耗费近八百文钱。
再加上那些糕点,每个礼盒成本都要一贯钱,杨思亮这厮开口就要十个,当真让每个月只能拿到手十贯钱月例的李保肉疼不已。
李保制作好了之后,专司用来结交宫中的宦官,以便他们能对他的金銮殿多多照顾,并减少点对他的克扣。
可是这个杨思亮却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他每次拿了李保赠送的礼盒都是笑嘻嘻的,但是对于李保的克扣却从不见少。
听了这厮的话,李保心头微怒,朗声道:“杨小使这样做未免太过为难保了吧?”
杨思亮一听,这个平日里软弱可欺的皇子居然敢拒绝自己,当即变了脸色,对着李保道:“六郎君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李保看到这个厚颜无耻的阉人,着实可恶,但是他如今在大明宫内孤苦无依,得罪了他,日后为难的还是自己。
所以李保强直忍住了气,脸上堆起笑来,“杨小使不要动怒,做礼盒不是不可以,但是保做那个礼盒也是需要本钱的。
再说保每月的份例都是定额的,杨小使都是知晓的,若要保证保的吃喝,这殿中将近四十名宫人,怕就要挨饿了。
况且如今隆冬将至,殿中缺少的火炭薪柴宣徽院至今还没有补齐,还有些宫人的冬衣也没有送来,保也正在犯愁该如何过冬呢。”
杨思亮听了李保这一通诉苦,脸色更青,大声怒道:“六郎君这是在埋怨咱家吗,况且这都是宫中惯例了,你还不懂吗?再说这些宫人的死活与咱家何干?咱家只问你何时能做好那些礼盒?”
李保看着这个杨思亮如此冷酷,这殿中的四十余名宫人跟随着李保已有数年了,他为人谦和,从不愿跟着自己的人受苦。
所以听到杨思亮的话后,李保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火了,怒道:“若想要我给你做礼盒,那也可以,只要杨小使今日把往日积欠的薪炭和冬衣、份例等足数给付咱们金銮殿。保就答应你,明日就可以了来拿礼盒了。”
杨思亮对于这个不识时务的小皇子,更加没了耐心,白净的脸上因为恼怒而变得分外红亮。
杨思亮不怒反笑“好你个六皇子,既然你这么有骨气,咱家就看看到底是你能耐大还是咱家手段强。”
说罢,杨思亮一挥手把手下的宫人还有给他的份例,一起全都带走了。
看着杨思亮远去的的背影,李保心中充满了后悔,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这些年来他早就明悟了,可是在刚才那个瞬间他还是没有忍住。
在大明宫内无权无势的六皇子不但饱受欺压,连手下的宫人都快要养不活了,他顿时觉得他这个皇子以及未来的王爷当的如此憋屈。
不过比起日后的命运,李保如今的处境倒还不算是太难。虽然李保不是个历史达人,但是对于唐末的历史大势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如今正是懿宗皇帝当政的晚期,再过两年懿宗皇帝就会驾崩,接着登基的就是五皇子普王李俨,随着李俨登位还有遗臭万年的大权阉田令孜。
这一对祸国殃民的假父子活的好好的,如今正潜伏在大明宫中静待他们命运转机的到来。
而悲催的皇六子李保却正在考虑该怎么筹措下个月金銮殿中所有人的吃食以及该怎样对付那个贪得无厌的杨思亮。
李保正踌躇间,他的贴身内侍胡三宝前来禀报,梁大娘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