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把吕清尘的话听完,便微微一笑,重新端坐在对方面前。吕先生问道:“在下可算得准了?”
少年点了点头:“半点不差。实在了不起,你是我长这么大,遇见的所有神棍里面,最有本事的一个。”
常羽喝道:“你这小子,满口神棍神棍的,叫人不爽。吕先生是有真才实学的高人,容不得你出言不逊!”
少年笑道:“不好意思,与其说是一个不太好的习惯,不如说是某种执着吧。既然这称呼让你这样不开心,我不说便是。吕先生,方才你给我算了两卦,一次准了,一次没准,看来终究需要一个了断才行。”
吕清尘点头道:“在下也这般想。”
那少年道:“既然如此,这第三次便是决胜负了。”
吕清尘眼睛凝视着他道:“请小兄弟出题。”
那少年仔细想了一想,说道:“我所见过的神棍里,确有几个比较厉害的,能够通过观察来人身上的特征,将对方心里的东西猜得一般无二,无论是算过去,还是算现在,都难不倒他们。但这不是真的算出来,只是猜出来而已,说到底,还是骗人的东西。你既自称百算百灵,便不能跟这些人一样,所谓算命,算得自然应该都是将来的事情,还没发生过,便谁也没办法预测得完全准确,除非你真有可视通天的本领。”他笑了笑,对吕清尘说道:“所以这一次,我们便算一算将来吧。”
吕清尘轻轻颔首:“求之不得。小兄弟,你想要问的,是谁的将来呢?”
少年道:“方才我在你这里算的第一件事,是算我身上带着多少个铜钱。”
吕清尘道:“不错,在下算得不准,惭愧。”
少年摇头道:“是我取巧,你想必心中很是不甘。明天一大早,我会从这里离开,去往南边的城镇里办一件事,然后在那里停留半日。你方才曾说自己也会往南走,那么到时我们还会再次相见。我要算的第三件事,就是当我们再度见面的时候,我身上还剩下多少铜钱?”
吕清尘哦了一声:“你要问的,是一天后这些铜钱的将来。”少年笑道:“不错。”
满屋子的人都盯着这书生,看他如何作答。书生面前的火堆腾腾燃烧,映着他的影子在身后的墙壁上晃动不止。吕清尘仍用惯用的方法扫了一眼少年身上的东西,然后闭上双眼。这一次他并未马上作答,而是静想了好久,仿佛仍拿不准的样子,少年也便耐心地等候。不知多久过去,书生终于睁眼,下定决心式地,一字一句说道:“一天后,我们再次相见之时,小兄弟你身上,一个铜钱都不会剩下。”
众人齐声大哗,看来这答案颇令人感到意外。少年却不以为意,笑道:“真的假的,那我明天以后真得卖艺才行了。”吕清尘道:“如若不信,在下会一一告诉你这些铜钱会用在何处。”
少年摆手道:“不要,知道结果就够惊喜的了,怎么用钱这种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决定吧。”吕清尘便闭口不再说。
少年两手一撑地,站起身来,不再理他,却对着墙角说道:“赌鬼大哥,你身上还有调料没?”
那瘦子一愣,指指自己鼻子:“赌鬼大哥?您叫的是我?”那少年点了点头。那瘦子慌道:“有是有,不过小的可受不起您这称呼。”
少年一怔,笑道:“随便你了,刚才那只烧鹅被这位‘三爷’抢走了,其实我这儿还藏着一只,要不要再来尝尝?”瘦子眼睛一亮,随即面色一暗:“这……这不太好吧,小的只是个泼皮……”
那少年不听他后面的话,径自走过去。中年人忽道:“年轻人,不知你姓甚名谁,可愿留个字号?”
少年停下脚步,稍微想了一想,说道:“我的名字,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吧。不过无所谓了,我又不是你这种要做大事的人,瞒着名字也没什么用。我姓鲁,单名一个真字。”说完便走向墙角,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剩下那一只鹅,与那瘦子自行做烧鹅去也。
众人心中都念了念这个名字:“鲁真?果然没听说过,看来的确是江湖上后起的人物。”莫氏兄妹互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目光里对这个名字的陌生。
莫云叹口气道:“每一年,江湖上这种新崛起的人物不知有几百个,到底还有多少我们‘碑铭山’不知道的高手隐藏着,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颇为懊恼。”莫瑶笑道:“话虽如此,你怎么就看出这小弟弟就一定是高手了?”莫云斜着头看她:“你又想考我?”莫瑶嘻嘻一笑,不再继续说话。
于是一夜无话,众人喧哗了半夜,都已劳累不堪。庙外的雨点只见大不见小,渐渐睡去的庙里众人,鼾声此起彼伏。中年人和常羽都睡得比较斯文,那大汉用衣服蒙住了口鼻,仿佛怕鼾声吵到大哥,但不一会儿过去,仍然透着这层衣服传出巨大的呼噜,冠绝整个庙内。莫氏兄妹捂着耳朵打着盹,那少年鲁真则和瘦子及另一群人靠在一起睡着。吕清尘将一件衣服披在书僮身上,自己边打着寒颤边进入梦乡,那书僮睡着睡着却睁开了眼,看见放在身上的衣服,望了望吕先生,便又将这衣服披回先生身上,自行靠墙睡去。
这夜过去,不知多久,中年人从睡梦中醒来,外面已亮了不少,但雨仍在下着,只是比前一晚明显小了不少。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只有莫氏兄妹还醒着,吕清尘等人仍在熟睡。莫云看向他,笑道:“阁下醒得很早。”
中年人道:“不及二位,仿佛没怎么睡一样。”
莫云道:“没办法,为了等门中的信鸽,不得不勉力支撑。”
中年人点了点头,又道:“却不知现在是何时了?”莫瑶笑道:“差不多是卯时一刻了吧。按这吕先生的说法,这雨很快就会停了。”
中年人嗯了一声,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般。他念叨着“卯时一刻”,念了好几遍,然后看了一眼周围,蓦地一惊,问道:“请问二位,有否看见常兄和我那三弟?”
莫瑶微笑点头:“你这做大哥的总算注意到了,那两人一前一后,都出了庙门。”中年人皱眉道:“莫非是在寅时二刻?”
莫云道:“吕先生神算。‘寅时二刻,两人往南;寅时三刻,又一人往南’。二刻时,那名叫鲁真的少年先起了身,收拾了东西,冒着雨出了门。随后,那位三爷追了出去。三刻时,常先生醒了过来,注意到那两人已经不见,便也跟着跑了出去。”莫瑶道:“不是我们坐视不理,那位三爷一脸凶巴巴的,常先生又千叮万嘱要我们不要吵到你,只好等你自己醒来。”
中年人叹道:“三弟,你为何就是沉不住气!吕先生所说的祸事,莫非还是没法避免?”只听见旁人有人叹道:“命中有此一劫,三爷性子太直,恐怕不是那少年的对手。”原来吕清尘也已醒来,坐在一旁。
中年人道:“罢了。所幸有常兄跟着,常兄武功高强,我也可以放宽心。”莫氏兄妹互相看了看,莫云道:“阁下,我想与你打个赌,赌那少年鲁真与常先生若是交上了手,会在多少个回合内决出胜负?”
中年人一怔:“多少个回合?嗯,常兄的武功之高,自不必说,但我看那少年虽然年轻,显有不凡本领,或许能在常兄手上撑得住三十招吧。”
莫瑶摇了摇头:“差距没那么小,依我看来,十招就会出结果。”中年人奇道:“十招?未免太少了吧。”莫云摇头道:“十招仍是多,我说五招决胜负。”中年人笑道:“只能撑五招的话,看来是在下高看这少年了。”吕清尘叹了口气:“这两人过不了五招的,只需三招。”
莫氏兄妹同时大吃一惊。莫云道:“吕先生,此话当真?不管怎么说,三招就能取胜的话,也太过离谱。”吕清尘道:“事实就是如此,这少年实在超出我们的想象,日后想来会不可限量吧。”中年人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莫云叹道:“阁下低估了那少年。依我们看,并不是少年在常先生手上只能撑住三招,而是常先生会在三招之内被那少年制服。”
中年人大吃一惊:“这决计不可能!常兄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怎会在三招内被一个小孩子打败?”
吕先生道:“尊驾还记得在下先前所说的话否?那位三爷若要招惹祸事,常先生便也会受到波及,连同吃亏。现在,遇到了那少年,就是他吃亏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