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搀扶着陆游过来吃过早餐,刚要回自己的房间。唐母就叫住了她们。“游儿,你们两个不要走。我这儿还有事要跟你们商量。你们随我来。”
唐婉不知道母亲忽然单独留下他们二人有什么事,也是心中忐忑,望了一眼陆游。陆游也是心中茫然。母命不可违,只得跟在唐母身后,来到了母亲的房间。
唐母坐在八仙桌旁,手中不停地捻着念珠,一脸的严肃。陆宰挨着八仙桌的右边坐下,一声不吭。“你们也坐下吧。”唐母开口了。唐婉与陆游便拣了下方的两个凳子挨着坐下。待两人坐定后,唐母又问陆宰,“此事是由你来说还是由我来说?”陆宰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作主吧。”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唐母又转向唐婉问道:“婉姑娘,你说说,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唐婉没想到母亲忽然仓促地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怔了一下,道:“不知母亲何出此言?唐婉我自幼便失去了父母,多承母亲垂爱,把我抚养成人。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孩儿年纪稍大,又准我与游哥成亲,此恩此德,我唐婉虽肝脑涂地也难以为报的啊。”
“哼,”唐母鼻子里哼了一声,手中的念珠停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你若知恩,当思报答。你都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唐婉听了,不禁一愣,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卑不亢地回道:“孩儿自信走得端,行得正,并未做错什么,还请母亲明示。”
“好一个‘走得端,行得正。’!我倒要问问你,游儿临安考试回来后,唱曲喝酒斗蟋蟀,荒废光阴,你可曾劝说过他?最近他又游山玩水、败家赌博你敢说你不知情?”唐母的措词是越来越严厉。
陆游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于是便替唐婉分辩道:“母亲,这些事,都是我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婉妹的事。我不想读书求取功名一事我早就跟您们说过的了,并非孩儿不愿意求取功名,只是秦桧一党排斥我, 孩儿赤心报国无门啊。我们陆家世代为官,都是以忠君尽孝为首, 如今奸臣当道,你让孩儿向秦桧低头,我做不到。”
“好,你说让你向秦桧低头你做不到,我就不为难你了。我现在就说一条你做得到的,你去拿笔墨过来,写一封休书,把唐婉给我休了!”唐母道。
陆 游一听,就懵了。不顾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一下子就跪到地上,“母亲,钢刀不斩无罪之人哪!唐婉她究竟犯了哪一条,你竟让孩儿休了她?”唐婉一听,也是唬了一跳,跟着跪在唐母面前,“母亲,不管孩儿从前做错了什么,还请母亲看在我死去的父母的份上饶了孩儿这一回吧。”唐母看都不看,对陆游说道:“你要理由?好,现在我就说给你听。那‘七出’有明文规定:‘不顺父母,逆德者出;不生儿男,无后者出;多口舌是非,离亲者出。’她见了我竟然仍在床上假睡,不向我请安,属于逆德;至今无儿,属于无后;拨弄事非,教唆你荒废学业不听我的话,此乃离亲。‘七出’之条她有其三,叫你出妻,合理合法!” 陆游一听,马上爬行着来到母亲脚下,抱着母亲的腿道:“ 哎呀母亲,唐婉无依无靠的,你怎么下得这个狠心呢!”唐母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不休了她,我们家就没有太平可言。自从她与你结婚以来,我们家的烦心事就一件接着一件的。她教唆你荒废学业,又让你赌博败家,让你至今还无个一子半女的,这也是她逼我的,让我不得不下这个狠心!我意已定,你不要劝了。”
陆游道:“不,唐婉对我陆家有恩,对我陆游有义,母亲不要因为我的遭遇而恨琬妹,还请母亲收回成命。孩儿不愿意当那个无情无义的男子!”唐母一听,顿时就急了,“你要母亲,还是要妻子?”
这可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一边是母亲,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妻子。陆游把目光投向跪在身边的妻子。唐婉已是欲哭无泪。唐母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惊得她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唐母竟然是如此绝情。自己每天小心翼翼地侍候她,最终仍然感动不了她那一颗冰冷的心,如今居然逼着陆游休了自己!她又怪自己的肚子太不争气,没有能为陆游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以至于唐母震怒,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条又象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她闯不过气来,她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全身发软,在一边抽泣起来。看着无助的妻子,陆游更加难以选择。
“我就知道你会舍不得她,有了她,你就会没有你这个老娘。你今天不把休书写好,明天,我就剪下这烦恼青丝进庵堂!”唐母一见陆游迟迟不做决断勃然大怒。把手一拂,起身进入了内室。陆游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陆宰,哭着央求道:“爹爹,所有的这些祸,都是我闯下的,应该由我来承担。你们要打要骂,要剐要杀,都应该朝我来,岂能让唐婉来替罪?”
陆宰看着跪在膝前的一对泪人儿,也不由得心中酸悲。想扶起他们,但又知道自己妻子休唐婉之心已决,那瞎子的话犹如高悬着的一把利剑,他虽然不太相信,但也不敢全然不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可是要活生生地拆掉眼前这一对恩爱夫妻,也叫他难以出口。于是,在房间里走过来,又踱过去,不停地摇头叹气,“儿啊,你说我该怎么办?你母亲她望子成龙,执而不化。你今天不休妻,她明天就要去落发出家,你叫为父的怎么办?”
陆游一见,父亲也不愿意出面帮自己,心中感到一阵绝望,“既然爹爹也不愿意帮孩儿,孩儿为国不能尽忠,立身不能齐家,对母不能尽孝,对妻不能尽义,壮志难伸,身心俱裂,如今也只有入山修行一条路了!”
陆宰本来还对陆游夫妇抱有一种同情的心理,如今看到陆游也来逼自己,不禁大怒,“你这逆子啊,我们平时说话你不听,如今闯下这些大祸来,你还有脸跟我说你也要出家。好啊,大家都一起出家好了,省得我也看了心烦。”陆宰也拂袖而去,留下这一对夫妻呆在客厅里。
跪了一阵,陆游扶起唐婉,道:“你先别急,我们去找奶奶去。奶奶是最疼爱我们的了,说不定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陆游与唐婉来到奶奶房间。一见面夫妻二人就跪下了,“奶奶,母亲要我休了婉妹,孙儿求你帮我想想办法,救救我们。”
郑老太太一听,便道:“怎么啦?前几天打你,今天又要休婉姑娘,这家里还没个消停了啊,你们且先坐会儿。张嬷嬷,你跟我去看看。”
过了好一阵,陆游跟唐婉听到外面奶奶回来的声音,忙焦急地上前问道:“奶奶,怎么样?”“奶奶也想帮你们,可是,凡事也得讲个理。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光这一条,奶奶就无法替你们辩解。你母亲闹着要出家,你爹爹又作不了主,我也是为难啊。” 郑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唐婉道:“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一听奶奶说的这话,唐婉便知道什么都无法挽回了。连奶奶出面都无法说服,看来唐母是铁了心要休自己的了。为了陆游,她学会了容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为了陆游,她学会了嘘寒问暖的应酬话,每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在唐母面前装笑,不料想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还是得不到婆母的欢心。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浑浑噩噩的,像是被人牵着,又像是被人推着。两人无语地相对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菊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吱声。心生奇怪,但也不好多问,只得出了屋去任由他俩独处。陆游想去泡杯茶,刚一起身,唐婉便惊道:“游哥,你别离开我,好吗?我怕。”陆游只得又坐下,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你母亲那儿怎么办?”
“母亲若是再来逼我,我就出家修行去。”
“我们这么做只怕是火上加油啊。你若出家修行去,我可怎么办?我的事情一样没解决,反而是误了你。”
陆游一听唐婉这么说,也是没辙了。是啊,留下唐婉怎么办?事情还是没解决啊。自己这一出家倒是一了百了。可是,母亲也出家,爹爹岂会轻饶唐婉?倒不如来个缓兵之计。“没有其它办法了,我该试的办法我都试过了。如今只有一个缓兵之计的了。”
“什么缓兵之计啊?”唐婉问道。
“这个缓兵之计须得委屈你一下,你若同意,我们就办,你若不同意,那就算了。”陆游说道。
“只要我们两个能在一起,长相厮守,无论受多大的委屈,我都愿意。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唐婉十分坚决地道。
“昔日乐昌公主与徐德言破镜重圆的故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母亲正在气头上,我们硬争无异于火上加油,”陆游分析道,“不如你先委屈一下,我假意休了你,把你再找一个地方藏起来,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等母亲的气消了之后,我再把你迎回来。你看怎么样呢?”
“自从与君结合后,我三生有幸别无他求。与乐昌公主相比,我这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两心相渝不变心,我相信总有破镜重圆的那一天。”唐婉道。这已是无奈的办法了。
“你既然同意了,那我现在就去找房子。上一回,李大爷说他家的老房子还空着呢,没人居住的。我这就去跟他说说,到时候你就搬到他那儿去。”(未完待续)